示禾前頭一進(jìn)來，玉簫就看見了，急匆匆的奔出來，大喊：“哥兒，你回來了!剛剛一個公子來與我說，你半日便回來，我還以為是誆我，想盡法子讓他多留一會兒好盤問清楚?？上徽f了一會子話就自回去了，我一個人在屋里憂心來憂心去，就怕是您被賊人綁了，又想那來的公子那姿容那氣度，看著不像有邪意思的，又不敢去報官…”自與顧婆子打了那一嘴仗后，他這嘴皮子是越發(fā)厲害，叫示禾暈頭轉(zhuǎn)向，伸出手去介紹：“我沒事，去顧落梅大人府上拜訪了一遭，無須報官。這位是顧大人喚來在路上護(hù)著我們的，嗓子損了不能講話，你且認(rèn)識認(rèn)識，別沖撞了?！庇窈嵪駛€啞火的炮仗似的，突突突地就泄了氣，小心翼翼地問：“公子，您……去找顧大人啦?沒出什么事吧？”示禾笑了：“小機(jī)靈，我能出什么事，還不快拜過阿啞公子，別像個沒見識的。”玉簫轉(zhuǎn)眼望向阿啞，作了一揖：“拜見公子，我是我家鶴山郎君的貼身仆役，賤名玉簫，公子以后若有需要的，盡管吩咐我就成?！卑〕聊囟Y。示禾笑著一攬袖：“好啦，玉簫把門闔上，別叫外頭看笑話。我們進(jìn)去罷，承蒙顧大人關(guān)愛，車馬錢糧都已備齊全，我與你詳細(xì)說說，我們準(zhǔn)備準(zhǔn)備，就可以啟程了?！庇窈嵈笙策^望：“真的嗎？那可真是老天降福，公子快進(jìn)來，先喝幾口茶水歇息歇息，阿啞公子也進(jìn)來吧?！?p> 讓年兒燒了幾個菜，示禾本想讓玉簫給阿啞送一份去，卻沒成想等了一會兒，對方竟直接跨門進(jìn)來，后頭跟著愁眉苦臉的玉簫?！斑@是……”“公子，阿啞公子不愿自己在房里頭用飯，我端過去，阿啞公子直接就走出門去了，我也沒辦法?！笔竞虈@了一口氣，終歸是個不能言語的主，他又跟他講究個什么勁?！耙黄鹱掠冒?，玉簫，去拿三兩橋酒來，好好伺候阿啞公子?！庇窈嵰姥匀ト【屏?。
阿啞坐在身旁，示禾有些無所適從。不知為何，他總對這個男人抱有很深的緊張和忌憚感。許是在顧落梅身邊待得久了，身上也沾染了些與他差不多的習(xí)氣罷，示禾猜想。他試著找話題：“如果事情一切順利，我們恐怕不日就要啟程。我先前吩咐了玉簫，已教他早早打點(diǎn)好了行裝，托顧大人的福，如今車馬錢糧已經(jīng)齊整，我想著，不如咱們明日就走？”他看向身旁的青年。對方不語，只是伸出一只手來。示禾暗自懊喪：忘了人家不能講話，卻看著他將手向前伸了伸，那意思…“是這樣嗎？”他試探性地將手輕輕搭了上去，誰知對方一把握住他的手，那手掌很大，掌心帶著熾熱的溫度，很有力地握著他。示禾的臉微微發(fā)紅，阿啞捻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上一筆一劃寫起字來?！邦櫞笕讼Ｍ茉诩叶嘈菹兹眨B(yǎng)好病體?！薄爱吘故巧来笫?，還是能早一日是一日。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養(yǎng)這幾日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且說我也不是什么身嬌體弱的小娘子，比起親妹清白，這一點(diǎn)小病實(shí)在不妨事?！痹S是見示禾態(tài)度實(shí)在堅(jiān)決，阿啞沉默一陣，卻又在他手心里寫了句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你如今……怎么喝起酒來了？”示禾一愣：“你是如何知曉我從前不沾酒的？”阿啞很淡定：“顧大人一次與我一同飲酒，喝至盡興，親口說與我聽的。”“他竟與你說過我的事？”“只是順口一提，您不必放在心上?！薄耙擦T，人總是該變。從前年紀(jì)小，且也不怕你笑話，當(dāng)年事事有顧大人護(hù)著，小時想著作位名臣報效國家，覺著喝酒誤事，又不通情理，偶爾一頓酒席，也是顧大人替我擋了，所以沒嘗過味道。如今做官，自然免不了常常吃酒，日子多了，我這不吃酒的人，也染上了些癮?！痹捯魟偮洌匆姲〈竭呉荒ㄎ⑷醯幕《?，才驚覺自己一番話竟絲毫沒有謙虛意思，說到最后，竟有幾分賴意，不由得臉色爆紅。阿啞又在他手上寫道：“吃酒多了也不好?！?p> 最后兩人還是吃了些酒，阿啞盯著，示禾喝得倒不多，但叫那人清亮的眼睛一盯，便是沒喝多少，卻也覺得頭暈暈的。
見示禾臉色有些紅潤，玉簫道：“公子病體未愈，吃了這些酒已是足夠，小的扶他回去休息罷?！闭f著便準(zhǔn)備扶起示禾。阿啞一抬手，擋下了玉簫的動作，右手一勾，將示禾攬入懷里，那樣子，竟是要親自送他回去。玉簫心想本就是要伺候公子的，就隨著他去了，自去收拾桌上碗筷。
阿啞半抱半扶著示禾，他靠在青年懷里，覺得臉上不受控制地有點(diǎn)發(fā)熱，輕輕嘟囔：“你瞧見的，我真沒貪杯，只不過玉簫大驚小怪罷了。怎么還需你送，這是不是麻煩過了…”對方沉默不語，只在風(fēng)吹來的時候，將衣裳外襟撩起，遮在示禾臉上。示禾被遮得有些惱：“我不過說幾句話，你便遮我的臉，是不是怪我不體諒你不得開口??？誰要你應(yīng)和了，我自說自話行也不行？我就是要說，你不讓我偏要說…”他嘟嘟囔囔，自顧自地從寬襟里奮力探出頭來，“這外襟怎么如此寬大……”一陣陰涼的過堂風(fēng)吹在腦袋上，讓酒精惹得發(fā)燒的臉上驟然發(fā)冷，他瞬間將剩下的抱怨咽了回去，把腦袋重又縮回阿啞的衣裳里。這是覺著冷了。毛茸茸的腦袋在懷里磨蹭，他瞧不見的地方，戴黑面具的青年唇角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