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新生

　　入夜，電閃雷鳴，風雨大作。

　　林舒志在屋外焦急的等待著，左手指甲扣的木門吱吱響，右手攥拳，雙目通紅，卻死死

　　盯著門口。

　　妻子的喊聲回蕩在林舒志的耳邊，撕心裂肺，林舒志的心緊緊的揪在一起。五更了，妻子已經(jīng)進去屋子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了，妻子的喊聲就沒再停過。

　　前前后后已經(jīng)進去四個產(chǎn)婆，這喊聲沒有任何要停的意思。一道閃電劃過林舒志的身旁，印著他的臉白的有些嚇人，如果這時候妻子看到丈夫的臉，一定會嚇得說不出話。

　　八年前妻子嫁給他，年輕的林舒志臉上也有了滄桑。八年才有這么第一個孩子，卻給自己的妻子帶來這么大痛苦。林舒志拳頭攥得咯咯響，抬起手，轟一聲，院墻硬生生被他破開一個一米的大洞，獻血順著手臂流淌，然后被雨沖掉。

　　屋子里妻子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妻子可能太累了，喊不動了。

　　產(chǎn)婆急急忙忙跑出來:“林島主，去請郎中吧！“

　　顧不得風雨，林舒志一路狂奔，這座島上只有一個郎中，在烈陽島的最東頭，而作為島主的林舒志，則是居住在島的最中間位置，就算林舒志乃烈陽島第一高手，一個時辰之內(nèi)，也絕不可能來回。更別提還要帶上并非習武之人的郎中了。

　　 林舒志大踏步奔跑著，腳下水越來越深，林舒志腳踩在泥濘里，速度更慢了幾分。

　　可他心底有個信念支撐著他，他的妻子在等著他，等著他回去救她。

　　郎中是個瘦瘦巴巴的老頭，頭發(fā)胡子都花白了，手指細的跟筷子一般，頗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天還未亮，雨還未停，郎中剛醒來，就被林舒志拖著上了路。

　　路上林舒志已經(jīng)大體跟郎中說明了情況，郎中眉頭緊鎖：“風島主，一切等到了再說。“

　　即便帶著郎中，林舒志的速度還是奇快的。不多久，林舒志一行二人已來到屋外。

　　妻子斷斷續(xù)續(xù)的喊聲傳到林舒志耳朵里，也傳到郎中耳朵里。

　　“求您救救她吧！”林舒志的嗓子有些沙啞。

　　“林島主，在下一定竭盡全力，您放心?！闭f著，郎中已經(jīng)走進了屋里。

　　產(chǎn)婆還在安慰著妻子，用盡各種方法想要減輕妻子的痛苦，可好像這痛苦的感覺并未減輕半分。妻子的聲音已經(jīng)沙啞的聽不出原來是什么聲音，她已經(jīng)這么痛苦的兩個時辰。她的孩子，已經(jīng)折磨了她整整兩個時辰，可兩個時辰過去了，那個調(diào)皮的孩子，還是沒有半點要出來的意思。

　　 “麻煩打盆溫水?！崩芍姓f一句。產(chǎn)婆趕忙跑出去打一盆溫水進來。郎中筷子一般的手指搭在妻子的手腕上，那幾根手指看起來就像幾根骨頭一樣，沒有任何肉感，連皮膚都是鄒鄒巴巴，就是這樣一雙手，救活了無數(shù)烈陽島上的生命。

　　“林島主，夫人的情況不太妙，現(xiàn)在有一種辦法，需要把夫人的肚子剖開，將孩子從中取出，再以針線縫合傷口?？蛇@種方法風險性極大，在下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夫人已經(jīng)很虛弱了，恐怕受不住這樣的方法?！?p>　　“如果不這樣的話，還有別的方法嗎？只要能讓阿陽活下來，就算孩子沒有了也沒關(guān)系?！?p>　　“請恕在下學藝不精，除非能夠找到千年海鯨王所修煉的內(nèi)丹，輔以萬年海人參，或許還有希望?？蓜e說這兩樣有多難得，就算現(xiàn)在去找，也來不及了?！崩芍袚u搖頭，忍不住嘆口氣。

　　 “好，開刀！”林舒志不敢想太久，眉頭緊蹙，艱難的說出這幾個字。

　　郎中點點頭，不再猶豫，從藥箱里拿出刀具?？蛇@過程并不順利，妻子的身體太虛弱了，她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抵抗那部分疼痛，是不想放棄自己孩子的那種強烈的信念支撐著她，要不是這股信念，恐怕她早已經(jīng)扛不住了。

　　妻子還是沒扛過去，在郎中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取出來的那一刻，繃著的一根弦就那么斷了，妻子的身體也再也沒有力氣，她輕松的閉上了眼睛，嘴角掛著笑，臨走的那一刻，她聽到的孩子的哭聲。她也終于可以放下心，靜靜地離開了……

　　林舒志發(fā)了瘋一般撲倒在妻子床邊，他的身體在顫抖，手好像不聽指揮了，他想去抱她，卻不能，他只能把手抬起來，放到她臉上。

　　妻子的臉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黃，她安靜的躺在床上，剛才的痛苦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有濕透了全身的冷汗還證明著剛才她經(jīng)歷過怎樣的掙扎。

　　林舒志想起來，阿陽剛剛嫁給他的時候，那時候阿陽總喜歡穿一身淺藍色的裙子，她總是笑著，笑著……她的笑很純真，好像天空一樣。阿陽是烈陽島上最美麗的女子，她漂亮，溫柔。而林舒志是烈陽島最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島主，年少有為，他們兩個，仿佛只有彼此配得上自己，他們也已經(jīng)在很小的時候就約定了終生，可沒想到的是這終生居然只有短短八年。為什么呢？林舒志恨，如果早知道是這種結(jié)局，他寧愿從來不曾想過要這么個孩子。

　　她總對他說，舒志，等咱們有了孩子……

　　“阿陽～”林舒志撕心裂肺的吶喊，隨著林舒志的吶喊聲，整個烈陽島都仿佛跟著震動了。

　　“島主，節(jié)哀，還有很多事需要您處理，您看看孩子?！崩芍袎旱土寺曇?。

　　細細的看去，孩子一雙大眼睛閃著智慧的光芒，小臉紅撲撲，像一個半熟的桃子。一張胖乎乎的臉蛋，兩串彎彎的眉毛，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個小巧的鼻子；一對菩薩耳，一個肉嘟嘟的小嘴巴；在嘴巴下面還有一個圓鼓鼓的雙下巴。雙手胖乎乎的，十指有短又粗，可愛至極。

　　孩子一張嘴，嘴里一陣金色的光芒閃爍，那光直沖云霄，異常耀眼。

　　“這是……”林舒志用手一捏孩子小小的嘴巴，一輛汽車形狀的小玩意兒出現(xiàn)在林舒志手中。那玩意通體黑色，像個黑匣子，有些丑陋。

　　還未待看仔細，突然天空中光芒大盛，轟隆隆一聲聲巨響，林舒志緊忙跑到屋外，頃刻間，雷鳴滾滾，風聲大作，噼里啪啦，轟轟隆隆。

　　卻不見一滴雨滴下來。抬頭細看處，一道紅色的光芒從天而降，那紅光直直的沖著林舒志的院子而來，恍惚間，穿越了千年。

　　轟隆一聲巨響，院子里已出現(xiàn)一個三尺深的大坑，從那大坑深處，騰騰冒著煙氣。

　　不一會兒，煙氣散去，一支長戟直直插在地上，那長戟通體銀白，里身七個圓環(huán)，它靜靜地矗立在那里。不正是那“七環(huán)鎖心戟”？

　　這戟旁一把寶劍，劍長三尺三寸，劍刃處寒光點點，林舒志撿起寶劍，凌空一揮，不遠處一棵小樹竟齊刷刷被攔腰截斷?！昂脛?！”林舒志感嘆一聲。

　　那真是：

　　古劍寒黯黯，鑄來幾千秋。白光納日月，紫氣排斗牛。

　　待林舒志想要去拿拿把長戟時卻發(fā)現(xiàn)，長戟著實太重，自己根本拿不起來。林舒志有些不服氣，只見他蹲馬扎腰，雙手緊握戟身，用盡全身力氣，臉漲得通紅，可那把戟仍舊是紋絲未動。

　　林舒志不得不放棄，細細查看戟身，戟尾處，竟雕刻兩個金色的小字，字曰“林賞”。

　　“這難道……“林舒志暗嘆一聲，想不明白，但這戟是在自己兒子出生之日出現(xiàn)的，那可能會是兒子帶來的吧。上雕刻“林賞”，難道要我的兒子名叫林賞？

　　正想間，一聲啼哭傳來，這哭聲不是來自屋里自己的兒子，而是來自這三尺深坑中。林舒志緊忙跳下坑去，一塊石板下，有一個孩子。孩子眼睛滴溜溜轉(zhuǎn)著，有眼淚從她的眼睛里流出來，一看到林舒志，就停止了哭聲，哭聲雖止，眼淚不停。那破碎的石板在坑中被另一塊石板夾起來，形成一個三角形，那孩子就躺在那一點小小的空間中?！叭f幸，萬幸！”風舒志感嘆一聲，急忙抱起孩子。

　　此時，天上的月亮剛剛從迷霧中爬出來，半懸在天空，一抹皎潔的月光照亮了那個孩子的臉，哭聲又起，這次是兩個孩子。

　　“就叫時月吧。”林舒志緩緩說到。

　　此時院子里又傳出孩子的哭泣聲，此時哭泣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兩個。兩個哭聲交相呼應，此起彼伏。

　　林舒志喜得兩子，一男一女，又出現(xiàn)這一連串的壞事，但妻子也因此永遠離開了自己。不知該悲還是該喜。

　　林舒志來到物內(nèi)，看著躺在床上滿臉慘白，再也不會睜開雙眼的妻子，想起妻子的眼神，想起嗎種種過往。

　　她在風雨中獨自佇立，面對著前方的天地，黃泉路上有了她的腳步，匆匆忙忙間，竟忘記了帶有什么，或者忘記了自己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

　　她臉色微微蒼白，眼中竟是一片憂傷，除去憂傷，還有一絲驚慌和不舍。

　　風雨已不再呼嘯，天地一片凄涼，這美麗的女子，離開她的家，離開她一輩子最愛的人，離開她從未見過的可愛的孩子，安詳?shù)某h方走去。

　　丈夫林舒志，靜靜地與她的眼神想接，只是陰陽兩隔。

　　這是誰的眼神，悲傷而充滿凄涼，仿佛為情所傷，又好似早已看透一切。深入骨髓和靈魂的愛戀，如此再也不會擁有。因為你在天上，我在地底。

　　是她嗎？曾深深愛著你又離你而去？

　　是她嗎？為你拼盡一切不惜放棄生命？

　　是他嗎？你愛了一生又愛一生的人？

　　林舒志竟然笑了，只是這笑中，透著一股哀怨，透著一股悲傷，還隱隱透著一股心死。

　　天空烏云散去，光芒亮起。

　　太陽從大地的東邊升起，升起來了。

　　此時林舒志屋中，兩個孩子，兩只小手拉在一起，不哭也不鬧，“咯咯咯”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