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給你一次機會——或者你就跟這些叛徒一塊去蹲班房?!?p> 貝阿倫淡然一笑,說明了自己的理由。
前兩天警探上門找到他問詢的時候,他說出了自己的預測。
叛軍可能從下水道進出核心區(qū),并運輸物資。
眼下寒冬將至,幾個貧民窟的物價飛漲,而只有這條街的糧食價格反而低了不少,人們的日子似乎過得很滋潤。
除了叛軍,會有誰暗中資助貧民呢?
這家店鋪甚至有營業(yè)資格證,能夠堂而皇之地出入下水道。
所以理所當然的,這兒成為了唯一的懷疑目標。
“但是我們錯了?!?p> “錯了?”
貝阿倫嘆了口氣,瞇起了眼。
“您不覺得,這一切都太合理了么?”
叛軍不是善人。
他們劫持物資的目的,應該是故意加重饑餓和暴亂,往油鍋底下里加一把火。
他們要的就是人們徹底無法忍受,轉(zhuǎn)而支持他們。就好像遠古時代,叛亂分子挖開運河,水淹下游,制造無家可歸的難民叛亂一樣。
“而只有這條街,明晃晃地得到了物資援助,甚至還有一家可以出入下水道的店,”他幽幽地補充道,“有個老故事,是說一窩兔子被鷹吃了個干凈,老兔子為了復仇,故意讓自己被鷹抓到,忍痛帶著仇人往灌木叢里鉆——荊棘戳瞎了鷹的眼睛,讓它活活困死在里里面?!?p> 蛇沙明白了他意思后,面色有些難看。
是的,太合理了——
合理的就像一個陷阱。就差沒有在店門口寫上“我是叛徒”四個大字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擠在狹窄的通道里,此刻正面色不善地看著自己,不少人的眼神中帶著火星,不肯低下頭去。
周圍的警探意識到了氣氛開始不對,摸上了腰間的刀,一絲冷汗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叛軍故意把自己引到這條街來,就好像把鷹帶進了灌木叢。
最后一粒子彈已經(jīng)在十幾年前的叛亂中用光了,眼下警探手里只有冷兵器。
對方足足有近兩百人,自己只有二十警探。
蛇沙的心第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作為獵人的他,從來沒有料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獵物。
“所有人,舉起你們的手!放在我能看見的地方!”蛇沙大吼起來。
一陣騷動。
“我說——舉起手來!”
就在這關鍵的時候,有人突然發(fā)了聲喊,人群開始不顧警探的阻攔,拼命往前涌!
狹窄的通道里,幾個警探如同暴風中的一葉小舟。
石頭,雜物雨點般地扔了過來,打的警探自顧不暇;人群如同閘門崩壞后的洪水般往前涌。
場面一片混亂。
沒有人注意到,貝阿倫在這一片混亂中溜到了貨架旁,偷偷把一塊有些奇怪的手工皂掰開,取出里面的紙條藏在了口袋里。
人群還在吵嚷。
臉色鐵青的蛇沙迅速地抓住一旁警探腰間的手弩,指著人群。
“不管誰,再往前一步,當場處死?!?p> 警探們紛紛拔刀出鞘,有的舉起手弩,對準了沸騰的人群。
現(xiàn)場瞬間靜了下來。
可就在此刻,一個人突然大喊著朝著蛇沙撲了過來!
警探們紛紛扣動扳機,手弩扎穿了他的小腿,那人摔到在地。
但蛇沙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那人卻突然掀開了自己的上衣!
里面是一圈帶著黑線的炸藥!
炸藥?
那人猛地抓住了引線。
所有人尖叫著抱頭蹲下——
趴下!
可幾秒鐘過去了,現(xiàn)場死寂一片,沒有動靜。
等到人們緩緩抬起頭來時,卻發(fā)現(xiàn)那個襲擊者捂著喉嚨,倒在一片血泊里。
旁邊站著的貝阿倫掏出手帕,陰沉著臉慢慢擦著手上的鮮血。
一片死寂。
所有人看著這個沾滿鮮血的青年。
過了片刻,貝阿倫沖著面露驚恐的蛇沙幽幽地嘆了口氣。
“我說過了,我是來幫您的?!?p> 2.
十分鐘后。
混亂的現(xiàn)場被平息,嚇傻了的人終于緩過氣來。
除了死掉的叛軍,人群似乎里沒有其他同伙。
“您不惜安危,來到這條街救了我的命。”蛇沙深吸一口氣,鄭重地沖著貝阿倫行禮,“請原諒我之前的行為……我不會忘記的?!?p> “互利互惠而已?!必惏愋α?,“是我向您提供的線索,要是您死在這兒,那我也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3.
眼見兩個人談笑風生,周圍的貧民們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狗叛徒!
一旁的云娜和老人被松了綁,她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的貝阿倫,心中五味雜陳。
女孩看著周圍人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的模樣,心中默默一嘆。
所有人都在罵他殺害自己人。
又有誰記得,剛才這個人其實阻止了爆炸,救了在場的所有人一命呢?
如果剛才炸彈爆炸,這兒的所有人都必死無疑。
而即使有人存活,也會被當做叛亂分子,吊死在廣場上。
如果是之前,可能自己也會覺得這個人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
可是剛剛自己眾叛親離、孤立無援,就連平時熟悉的鄰里都充耳不聞。
卻只有他站出來說了公道話。
哪怕不是為了救自己。
女孩心中閃過一絲迷茫,她不愿意相信這個人是個惡人,也或許他有自己的理由。
猶豫了許久后,她映著周圍人詫異的視線。慢慢走向了他。
“謝謝您……救了我?!?p> “不,是證明了你的清白?!彼戳艘谎廴呵榧^的群眾,淡淡地開口,“你應該回去了?!?p> 云娜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看著他慢慢走過群情激奮的人群,對所有的謾罵充耳不聞。
“你為什么……”
她說不出口。
她想問,他為什么選擇挺身而出,救了所有人。
她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此行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救自己和爺爺,甚至救在場所有的難民一命。
即使明知自己不會受到任何感激和理解,甚至會背上罵名,卻仍舊來趟這趟渾水,弄臟自己的名聲和雙手。
他依舊來了。
甚至理由都給自己安排的天衣無縫。
為什么?
貝阿倫的背影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離開了。
罵聲還在繼續(xù)。
貝家的雜種,這個名字很長一段時間,會成為地堡所有貧民的公敵。
4.
幾個警探陰沉著臉,指揮著人打掃著現(xiàn)場。
蛇沙看著那捆炸藥,臉色陰沉不定。
這種東西自從上一次叛亂后,已經(jīng)十幾年沒有出現(xiàn)過了。
地堡沒有化工作坊,他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警備局連槍都沒有,叛軍卻有這東西?
他在空氣中聞到了危險的味道。
這兒是深深的地層下的夾縫,一旦炸藥引爆,威脅的不光是人。
核心區(qū)有可能坍塌,甚至整個地堡將會一同埋葬。
這已經(jīng)不是叛亂了,這是發(fā)瘋。
重重謎壓在他的心頭,始終揮之不去。
當然,此刻困擾他的還是貝阿倫。
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都太詭異,尤其是這個賤種貴族。
他的理由完全合理,行動也無可挑剔,但是自己作為獵人,卻總能察覺到一絲違和感。
究竟是什么呢?
他看向一旁散亂的貨架,突然注意到有一個手工皂被掰斷了,里面有個空洞,似乎之前藏了什么東西,卻被人挖走了。
此刻貝阿倫走過來與他握手告別。
蛇沙心砰砰直跳,假意笑著,卻用眼角去看對方的手。
他的指甲縫里除了血污,還有肥皂的痕跡。
蛇沙笑得更開心了。
“真的感謝您……改日我會登門拜謝?!?p> “不了,恐怕這是我們最后一次合作?!?p> “不不不,”蛇沙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貝阿倫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我是真的贊賞您的才智。”他笑得很真誠,“過兩天,我會向警探長大人申請,您一同參與我們的行動,深入下水道徹底剿滅這幫叛亂分子,追查‘鼠王’的去向——現(xiàn)在為了您的安全,請您跟我回警備局避風頭?!?p> 蛇沙看著他的眼睛。
“還請不要拒絕?!?p> 貝阿倫笑著點頭,心中卻慢慢緊繃了起來。
那張肥皂里的紙條,依舊緊緊藏在袖子里。
這一切,還是開始了。
5.
沒用多久,這條街發(fā)生的事情便傳遍了整個核心區(qū)。
人們在逐漸蕭索的冷風中,聞到了風雨欲來的味道。
幾條不安的小道消息,如同病菌般四處流傳。
被新一任“鼠王”已經(jīng)出現(xiàn),并安排叛軍襲擊了副警長。
地堡的下一次大起義,已經(jīng)近在眉睫;不少貧民暗中祈禱,這次起義的暴風能夠搗毀歐羅貴族對地堡的控制,解放受苦的眾人;黑暗中暗流涌動,地堡所有人的神經(jīng)再次開始繃緊。
襲擊事件的細節(jié)眾說紛紜,五花八門,但是有一些事實依舊流傳了下來。
所有人都恨上了一個叫做貝阿倫的賤種貴族——他再次出賣了自己人。
貧民們開始祈禱,那個從未被知曉真實身份的“鼠王”會殺死這個叛徒,替所有人伸張正義。
警備局則罕見地發(fā)布了全區(qū)通告——
貝阿倫是他們的合作者,會全力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暗潮涌動之下,兩方劍拔弩張,終于把貝阿倫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