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旬,江南正值梅雨季節(jié),山野之中細雨綿綿、霧靄重重,宛若仙境。
山道上,一行人馬不緊不慢地前行著,在泥濘的地上留下條條車轱轆的痕跡和密密麻麻的馬蹄印。
“噯!怎么又下雨啦!還有完沒完啦!”
馬車內(nèi)傳出陣陣抱怨聲,若是只聽這朝氣十足的聲音,定會覺得說話之人是一個翩翩少年郎。
李樾從車窗外收回來被雨打濕的手,一張俊美偏陰柔的臉皺在了一起。他甩了甩水綠色的衣袖,只看這動作便無限風流,臉上卻生無可戀,道:“妹妹們,咱們直接打道兒回京吧,這都半個月沒有見著太陽了,我覺著自個兒都快要發(fā)霉了。”
少年對面坐著兩位十四歲左右的少女,左邊那位身著緋紅色軟煙羅裙,她靠在車廂上垂著腦袋,頭發(fā)散落遮住大半張臉,只能透過發(fā)絲看到微微張開的紅唇。隨著馬車的一搖一晃,她的腦袋也像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的,偶爾磕在車廂上,會不滿地吧唧吧唧嘴。
另一位黃衫少女清純可人,正支著下巴一臉趣味的盯著紅裙少女看,聽到少年的話,她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哥哥您都叨叨一路了,就消停會兒吧!而且,我們不是已經(jīng)到臨安了么,明日也總該能進臨安城吧?你看……”
少女說著掀起車簾,“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就如畫中一般,如此纏綿悱惻之景,還請哥哥您靜下來好好欣賞?!?p> 李樾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慵懶地瞇著桃花眼看向外面披著蓑笠騎著馬的接應人,問道:“這是到哪兒了?還有多久才能到?”
那人回答:“回世子爺,還有五里地左右就可到梁渚鎮(zhèn)上,今晚在鎮(zhèn)上休整,明日中午之前就能進入臨安城?!?p> 李樾坐直身子不解道:“為什么不今個兒就進城?我看天色尚早,就算趕一趕夜路也無妨?!?p> 接應人解釋道:“雨天山路難行,易垮山滑地,為了世子爺、五郡主還有七姑娘的安全,還是不要走夜路為好?!?p> 李款款也點頭贊同道:“我們又不著急趕路,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就哥哥你是個急性子,馬上就要到了萬一再遇上什么……唔!”
話還沒說,就見李樾蹦起來捂上了她的嘴,“小姑奶奶,你就少說幾句吧,你是不知道自己這張嘴有多么靈驗么!”
“啪”的一聲脆響,李款款打開了他的手,沖他不滿的努了努嘴巴,扭過頭去卻是沒有再說什么。
李樾坐了回去,剛想著松一口氣,可這口氣還沒有呼出來,馬車突然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砰”的一聲巨響,紅裙少女驚醒,嗖得坐直了身子,一雙驚恐的美眸四處游走,“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了?”
李樾和李款款一臉驚詫的盯著她,雙雙眨眨眼睛,齊齊指了指她的額頭,又指了指她左邊的車廂。
南嫵看過去,這才感覺到自己腦門兒上火辣辣的疼。
這個大窟窿是她砸出來的???
剛剛那聲巨響也是她腦門兒和車廂的碰撞聲???
“怎么回事兒???”李樾已經(jīng)跳下馬車去查看。
只見馬車左后面的轱轆陷進了泥里,后面已經(jīng)有三四個人在推車。
“款款,小嫵兒,你們先下來,這里是斜坡,車身又太高,萬一被推倒傷了你們那可就不好了。”李樾沖著車內(nèi)喊道。
李款款和南嫵聞言下車,原本不染灰塵的繡花鞋,踩到這泥濘里后已經(jīng)看不到原先是什么樣子了。
“你看?!蹦蠇忱羁羁畹囊滦洹?p> 李款款看過去,人在推馬在拉,可車轱轆連連打滑,越陷越深,怎么也出不來。
南嫵一本正經(jīng)道:“你看,它們是不是像極了愛情。京城的車轱轆遇到了臨安的泥濘,它們僅有一次接觸的機會便愛上了彼此,不管旁人如何拆散,它們卻還是越陷越深、無法自拔。多么感人肺腑??!”
“……”
李款款黑著臉把頭扭開,一陣風吹過,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明明才六月,她卻有種秋寒蕭瑟的感覺,這山里頭還真是有點陰寒……
視線一晃,透過薄霧,隱隱約約看到不遠處有人頭攢動,對方在悄然靠近,她頓覺得不對勁兒。
“哥哥!你看!”
聽到李款款的一聲驚呼,大家齊齊向她指的方向看去。
對方似有察覺,一聲嘹亮的口哨聲后,山上突然冒出許多人來,把他們團團圍住。一時間靜謐的山野變得亂糟糟的,有馬的嘶鳴聲、兵器相撞聲、男人狂野的笑聲……
看來是遇上山匪了……
只見對面一個長得賊眉鼠眼的小個子男人站到了一塊大石頭上,周圍傳來“別說話了”“五當家要喊話了”等等細細碎碎的聲音,緊接著安靜下來。
小個子男人清了清嗓子,一邊舉拳頭一邊吶喊:“我們是山匪!我們憑本事吃飯!我們驕傲!”
眾山匪跟著一邊舉拳頭一邊吶喊:“我們是山匪!我們憑本事吃飯!我們驕傲!”
小個子男人接著吶喊:“要么留財!要么留命!”
眾山匪接著跟著吶喊:“要么留財!要么留命!”
吶喊聲呼天響地,驚得鳥兒翻飛,震得心尖兒亂顫……
他們似乎被震懾到了……
雙方就這么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許久,李款款才冒出一句話來:“噯?不應該是什么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原來留香茶館里的說書先生都是騙人的!”
南嫵聽了猛點頭,無比贊同的樣子。
李樾四下看了看,對方少說也有百余人,他不由面色一沉。這里不過距臨安城十多里地而已,卻有大量山匪出沒,近年也從未聽說臨安有派兵剿匪之事上報過朝廷,若說這些山匪與臨安府衙沒有點兒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還當真匪夷所思。
如今他們這十幾個人,雖然都是練家子但不一定對付得了,還是舍財保命要緊。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事后剿了他們就是了。
“各位英雄好漢,我們的錢財都在馬車上,盡可派人過來取,還望各位能放行?!?p> 對方?jīng)]想到這么容易,猶豫了一下,還是那個小個子男人,領著幾人上前來。
他們把財物搜刮干凈,最后返回的時候,小個子男人在南嫵和李款款身前停頓了一下,急忙跑了回去,附在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身邊說了什么。
“諸位,現(xiàn)在可否通行?!崩铋斜瓎柕?。
魁梧男站了起來,上前幾步,盯著南嫵和李款款看了一會兒,摸著下巴笑了起來。他指著她們道:“把這兩個美嬌娘留下就可以走了!”
南嫵和李款款對視一眼,兩人很默契的握住了對方的手。
李樾冷笑,“我們是官家的人,拿了我們的錢財還好說,若是非要人,那諸位只能打好進牢的準備了?!?p> 對方看他們穿著華貴,本以為是商戶人家,所以才肆無忌憚的,一聽“官家”二字,確實有所猶豫。
不過也就忌憚了一瞬的時間,魁梧男不屑道:“官家又怎樣?我們在這里占山扎寨三十多年了!官家還不是照樣供奉著!你這小倌生得倒跟個女伢子似的,倒也有幾分姿色,要不也跟了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話落,其他山匪也附和大笑起來。
李樾皺眉,果然如他之前猜測的那般。
他不動聲色走到南嫵和李款款身后,悄聲道:“待會兒我們開一條道,款款不會騎馬,小嫵兒你帶著她先走。對方人多,我們也沒有把握能不能贏他們,你們兩個到前面鎮(zhèn)上搬救兵,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