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五天

　　第二天早上，六點的鬧鐘把我叫醒了，2019年5月8日，早上六點整，我看看手機上的屏保，6912:17 。

　　我睜開眼睛，聽了聽，客廳還沒有動靜，他們?nèi)齻€還沒有起床，我不由自主又看了一下屏保的倒計時，糾結了一陣子，死與不死的問題，還是糾結不出什么結果，便快速起身，去學校英語，加油，加油，唐小棠，加油，加油，找到工作，一切都會好的，唐小棠，相信自己，你能長命千歲的，沒有什么能打到你！

　　我這樣想著，心里又有了底氣，是呀，我怎么能突然死了呢，我身體倍棒，異常遵守交通規(guī)則，有任何有可能引起傷亡的地方，我都不去，我怎么能死呢，說不定一不小心，真要活上一千歲。

　　我沒有洗臉，怕驚動三個睡夢中的人，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家，在小區(qū)找到一個清靜的地方，就開始讀英語。

　　讀了一個多小時后，旁邊的空地上漸漸就有了人，廣場舞的前奏音樂響起來了，幾個身體健碩的老人開始做熱身運動了，我看著他們伸伸腿，彎彎腰，說說笑笑的，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我媽。

　　我媽今年六十五歲了，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老婦女，大字也不識幾個，一輩子就知道省吃儉用，就知道干活，一心都為家里著想，我有的時候，簡直覺得她怎么能熬住這幾十年呢？

　　在家的時候，我媽經(jīng)常會說起她小時候的事情，她說，小的時候，她根本沒有吃過肉，白面饃饃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吃的也不是現(xiàn)在這種細面饃饃，都是特別糙的面，還有麥丕哩，一年吃上一兩回，吃著那叫一個香，不用就著菜，就是干吃，香的合不攏嘴，當然，當時根本也沒有菜，偶爾吃一兩次菜，也不是油炒菜，而是水煮菜，放一點點老鹽巴，也香的要命。我媽還總說，六零年的時候，什么都吃不上了，孩子們都餓的站不起來，一個個靠在家里，根本不動，哪像現(xiàn)在的孩子，精力旺盛的摁都摁不住，我姥爺就是餓死的，死的時候，身上一點肉都沒有，就一張人皮，還有骨頭，大大的眼眶子里，鼓著兩個圓眼睛，看著非常嚇人。每次我媽說這些的時候，接下來就是想教育我們，不要不知好歹，天天吃啥都覺得不好，雞蛋肉管夠，還不滿意，簡直一個個都瘋了！

　　想到我媽說這些話的神情，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想我媽了，特別想！

　　從我記事起，我就覺得我媽活的特別難，家里本來就緊張，沒有錢，我爸的脾氣還特別暴躁，遇上不順心的事情，都是拿我媽出氣，不是打，就是罵。我清楚地記得，我八歲那年，我爸去集市上買白菜，在路上被一輛拖拉機蹭了一下，一排子車的白菜翻在溝里，摔壞了，我爸也受了點輕傷，開拖拉機的也跑了，我爸氣急敗壞地回到家里，拿著木棍，把我媽打的腿都快折了，我和哥哥抱著媽哭的山響，我爸卻完全不為之所動，一直打累了，才停下來，那一天，我和我哥抱著我媽，三個人哭的眼睛腫的像核桃，我說：“媽，咱們走吧，我們?nèi)齻€走吧！”

　　“傻孩子，往哪里走？”我媽哭著說，我說：“去哪里都行，咱們?nèi)ヒ埌?，不在這了。”

　　“媽，你走吧，去我舅舅家，別回來了。”我哥哭著說，我哥比我大兩歲，顯然比我的智商稍微高一些。

　　“別說傻話了！”我媽哭著說。

　　后來長大一些，我才明白，我媽真的沒有地方走，那個年代，誰家都窮，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誰家能容的下一個嫁出去的姑娘，而且離婚在那個年代，基本都是絕跡的。不過我還是問過我媽，你為什么不走，去任何地方，只要有一雙手，還能餓死，我媽說我怎么能走，你們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的命，沒有你們，我活著還有啥意思？你爸再不好，對你們也是真心實意呀！

　　我媽的話，我一直都不太理解，直到我離婚的時候，我爸說，小棠，天塌下來，你還有家，馬小高不要你，你回來！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在這個家里，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我才理解，為什么我媽這么受氣，卻始終在這個家。

　　我想到這里，覺得自己必須要馬上回一趟家，看看我媽，不管是不是真的要面對死亡，媽媽，我必須要看一看，要有所打算，大學畢業(yè)，我有了收入的時候，我就要給我媽錢，讓我媽自己存起來，我媽就是不要，說家里有吃有喝，根本不用錢，她自己有錢，也不知道干啥，放到哪里都不放心，我爸去世后，我看不下去我哥和我嫂子給媽氣受，讓我媽跟著我出來，我媽更是不肯，說你都離婚了，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個對象，我一個老婆子，現(xiàn)在給你哥你嫂子看孩子，他們養(yǎng)著我，如果我不給他們看孩子，他們不高興，以后真不讓我進家門了，我跟著你，多大的負擔呀，你更找不到對象了，現(xiàn)在你哥過的挺好，我沒有啥不放心的，就盼著在閉眼的時候，看見你有個家，生個孩子，我媽就是這么固執(zhí)，不管怎么樣，不肯要我的錢，不肯跟著我生活。

　　我回到家里，他們?nèi)齻€都已經(jīng)走了，我簡單吃了點東西，在網(wǎng)上投了一批簡歷，又給幾個關系不錯的朋友聊了幾句，讓他們看到機會，記得給我推薦，然后在網(wǎng)上查了查回老家的車票，往常我回家，基本都是做普快，這次我查的都是高鐵，而且是晚上的，我不想把白天的時間浪費在路程中。

　　我查好了回老家的車票，猶豫了一會，還是先購買了去虹城市的車票，我想弄明白，馬小高為什么要拋棄我，我們結婚半年的時間，我什么錯都沒有，為什么？感情不合這算什么狗屁理由？十年了，我一直想知道真正的原因，他必須給我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