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誤會解除
林昊的那個吻,似乎真的坐實了夏殊是他女朋友的事兒。
畢竟,像他那樣對女生從來都是敬而遠之的人,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主動吻一個女生,讓人沒辦法不相信。
很快,關(guān)于他和曹翰林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非論也如潮退去,一切就這樣塵埃落定了。
對夏殊來說,眼下最要緊的事兒是——考研將近。眼看不足一月,夏殊每天按部就班地做著最后的沖刺。林昊可能是因為那個吻心有愧疚,自從傷勢痊愈后,整個人越發(fā)“殷勤”起來。每天按時報道,除了上課時間,其他時間幾乎都在陪著夏殊,更是主動幫夏殊調(diào)理飲食,還幫忙打飯占座拿書包,打水復(fù)印材料順帶解壓,比老媽舒幼蘭當(dāng)年高考時照顧夏殊有過之而無不及。
復(fù)習(xí)的間或,夏殊也追問過林昊幾次,關(guān)于什么時候可以結(jié)束兩人的關(guān)系。林昊一開始不回答,后來又說等夏殊考上研究生。畢竟,現(xiàn)在說分手,對她來說也不是最好的時機。
夏殊一想,確實。
所以,這個女朋友就只能繼續(xù)扮演下去。
考研前最后的放松,是為朱綺慶祝生日。因為不敢玩得太嗨,大家只是聚在一起吃頓飯。難得的輕松時刻,夏殊的心情原本很高興。只是夏殊發(fā)現(xiàn)林昊最近幾天不知為何話很少,即便今天興致也不怎么高。
夏殊左思右想,突然想起一件事兒,趁著林昊去衛(wèi)生間的功夫,坐到楊凱旁邊,悄聲問道,“你知道過兩天是什么日子嗎,林昊為什么在他書房的臺歷上把那天用紅筆特意標(biāo)了出來~”
“星期五,什么日子?”楊凱沉思了一會兒,突然抬頭道,“奧,應(yīng)該是林叔叔的生日?!?p> 原來是林昊爸爸的生日,想來林昊是想爸爸了。
“你知道林叔叔為什么去義診嗎?”
“這個,說來還和林昊的媽媽有關(guān),他們離婚以后,林叔叔自己帶著林昊,雖然表面上挺好,但心里應(yīng)該很難過吧。后來有一次,在手術(shù)臺上失誤,造成了一場醫(yī)療事故,當(dāng)時鬧得紛紛揚揚的,雖然事后法院判定他無罪,但他一直解不開這個心結(jié),就去外地義診去了。”
原來林叔叔去義診的事兒,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楊凱又接著說道,“我們倆雖然不住在一起,但一直是同學(xué),我當(dāng)時也挺吃驚的。他從來沒對別人說過,有半年多時間,他不怎么說話,后來有次喝酒喝多了,我和路南才知道的。”楊凱又說道。
“林昊豈不是很可憐~”朱綺坐在旁邊感慨道。
楊凱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家庭出現(xiàn)這么多變故,一般人早怨天尤人、自甘墮落了。林昊全靠自己咬著牙挺了過來,怎么說呢,他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才取得了現(xiàn)在德智體全面發(fā)展!”頓了頓,又道,“德這方面,算是差強人意吧,他呢,對自己不喜歡的人會不理不睬!但只要和他心意的,他肯定真心對你?!睏顒P嘮嘮叨叨,跟介紹自己兒子似的,一臉驕傲自豪。
那年暑假回來后,林昊經(jīng)歷的事情并不像他自己輕描淡寫的那樣。對林昊,夏殊突然滋生出深深的憐憫。那些時光里,面對母親的拋棄,和父親的接連變故,他一個人應(yīng)該很孤獨,很無助吧~
回到寢室后,夏殊顯得心事重重。朱綺看了,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回來的路上,我聽路南說,林昊的爸爸打了個電話,今年好像不回來過年了?!?p> 夏殊聽了,有點吃驚,“林叔叔過年都不回家的嗎?”
“恩。路南說,林昊已經(jīng)五年沒見過他爸了!去他媽媽那兒過年,又像個外人一樣。也是,過年大家都和父母在一起,高高興興的,就他孤身一人,想想就凄涼!”
因為朱綺的一番話,吃飯時那種疼惜憐憫的情緒又冒了出來,夏殊恨不得立刻見到林昊,安慰一下他,轉(zhuǎn)念又擔(dān)心這種事兒他可能壓根不想讓更多人知道。
早早洗漱完,夏殊換上睡衣,心不在焉地躺在被窩里看書,腦子里卻都是林昊。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思的緣故,林昊突然打來電話。
“喂!你在哪兒?我好像忘帶家里的鑰匙了……”電話里,林昊的聲音透著濃濃醉意,背后聲音雜亂,好像在外面。
他送自己回來后,又去喝酒了!這是夏殊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顧不上多想,夏殊說了句我馬上過去,便掛了電話,跟朱綺簡單說了聲,重新?lián)Q上衣服便沖了出去。
不過十幾分鐘,等夏殊拿著備用鑰匙氣喘吁吁地跑到林昊家門口時,林昊正滿身酒氣地倚在門口,夏殊急忙掏出鑰匙打開門。
“還愣著干什么?”見夏殊站在門口沒有進來的意思,林昊眉頭一皺,回頭問道。
夏殊猶豫了一下,一起進了屋。
進屋后,林昊徑直朝著冰箱走去,從里面拿出幾罐啤酒回到客廳,坐到沙發(fā)上,起開一罐啤酒,又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夏殊認識的林昊從來都自律的要命,從未見過這樣故意把自己灌醉的時候,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
“能陪我一會兒嗎!”林昊抬頭看著夏殊,像一只剛褪掉堅硬外殼的螃蟹,將毫無防備的自己袒露在另一個人面前,讓人無法拒絕。
“恩!”夏殊點頭答應(yīng),坐到林昊身旁,自己也拿起一罐啤酒,起開后輕輕地喝了一口。酸澀的味道沖擊著味蕾,然后順著咽喉滑下,怪怪的,很難喝,夏殊忍不住皺了皺眉。
“不喜歡喝就別逞強,陪我一會就行!”林昊伸手將夏殊手里的啤酒拿開,眼睛瞥見啤酒白色細膩的泡沫,不經(jīng)意間黏在夏殊紅潤的唇瓣上,像一片嬌嫩的花瓣上落了點白色的雪,不由得怔了怔,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抬起,探向夏殊的唇邊,輕輕擦拭了一下。
林昊的手很輕,溫柔得像蜻蜓擦過水面,第二下的時候,夏殊愣了愣,下意識地躲開了。
林昊的手一下子落了空,跟著目光一起回到茶幾上的啤酒上。
“你問楊凱了?”林昊悶聲問道。
“?????奧……恩……”林昊突然一問,夏殊反應(yīng)得有點慢,一連串語氣詞,不知道他聽沒聽懂。
“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問我!”
看來是聽懂了。
“我——就是無意中問起的,并不是存心打聽?!毕氖鈬藝说卣f道。
“我沒怪你?!?p> ……見林昊沒有介意,夏殊稍微放下心,“你……我……聽說……曹翰林根本就不喜歡你,對不對?”
夏殊本想就林勝天不回來過年的事兒安慰一下林昊,可又怕自己就這樣突然說出口太突兀,話到嘴邊就變成了另一件事兒。
“你怎么知道的?”林昊詫異地問道,這事兒的內(nèi)情只有楊凱和路南幾個比較熟悉的人知道。
“剛剛知道的?!毕氖鉀]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從林昊嘴里詐出實情,畢竟平日里若是他想瞞的事兒,自己左右都問不出來的。
“那你可以答應(yīng)我,保守這個秘密嗎?”林昊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請求的意味。
夏殊不懂林昊既然知道為什么不趁早澄清謠言,反而要自己保守秘密,“除非你告訴我事情真相?!?p> 林昊無奈地點了點頭,問道,“你什么時候開始懷疑的?”
其實,一開始夏殊并未生疑,只是自己被關(guān)器械室之后,夏殊左思右想總覺得不對勁,為什么林昊一丁點兒都沒懷疑過是曹翰林在背后搞鬼。畢竟,她可是將曹翰林列為重要嫌疑人的。
“前幾天,我一直不明白,那件事為什么你從頭到尾只提過一次曹翰林的名字,最近才想明白,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根本就不喜歡你,而且你也知道。所以才不會懷疑他?!?p> “沒錯?!绷株怀姓J道,“他喜歡的另有其人,而且是一個女生?!?p> 什么!?曹翰林根本就不是同性戀!
在夏殊一臉我是不是聽錯了的表情中,林昊繼續(xù)解釋道,“曹翰林雖然有點娘娘腔,但他其實并不是同性戀?!?p> “那你們干嘛要演這一出,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的?”想到那件糟心事兒不過是一場鬧劇,夏殊隱忍著想要罵人的怒火問道。
“因為那個女生之前交往過一個男生,曹翰林非常喜歡那個女生。那個女生對曹翰林好像也有感覺??墒撬莻€女生表白后,對方卻因為上一次的情傷顧忌兩人最后走不到一起而拒絕了他。所以他就想借我試探一下對方,到底在不在乎自己。而我,也正好可以借機躲過周圍女生的騷擾,清清靜靜地學(xué)習(xí)?!?p> 有病吧?!拿性取向這種事兒去試探女生,這哪兒是試探,這是刺激,脅迫……夏殊不知道應(yīng)該替這個女生慶幸還是悲哀。
“我一開始也不同意,但是曹翰林堅持,說普通方法對那個女生沒用,必須用這種大是大非的方法兒才能讓對方看清自己的內(nèi)心……”林昊同樣表示不可理解。
還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夏殊除了在心里痛罵幾句,只剩下滿腔抱怨,“那你怎么不早說?讓我從頭到晚像個傻瓜一樣,自作聰明,多管閑事?!?p> “我說過我不在乎的。你忘了?”林昊毫無愧意地提醒道。
言下之意,是夏殊上桿子非要趟這個渾水的。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我怎么知道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想到事實好像卻是如此,夏殊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咬牙切齒地問道,“你可以拒絕呀,為什么要同意我的建議?”
“我怕時間長了,你真誤會我是同性戀?!绷株粺o辜地解釋道。
自己一開始確實懷疑過……林昊的理由說得滴水不漏,竟讓夏殊一時無法反駁。
思路這么敏捷,果然只是喝多了,并沒喝醉!夏殊忍不住心里腹誹。
雖然道理都明白,可夏殊越想越有種被人耍弄的糟糕感覺。要不是想著自己是來安慰某人的,夏殊恨不得當(dāng)場翻臉走人。這會兒索性一臉無語地轉(zhuǎn)過身,不肯再說話。
“怎么,生氣了?”林昊明知故問道。
見林昊主動往槍口上撞,夏殊終究壓不住火氣,扭頭接著質(zhì)問道,“你想過后果沒有?你就不怕咱們分手后,其他女生變本加厲的倒追你?!?p> “之前和曹翰林那一出總歸是假的,再說我也不希望大家真以為我是同性戀。你說的后果嗎……如果女朋友是真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绷株豢粗氖饽坎晦D(zhuǎn)睛地說到。
林昊說的毫無波瀾,這話進入夏殊的耳中,心里卻怪怪的。
夏殊急忙又扭過頭去。
夏殊的回避,讓林昊低下了頭,目光直直地盯著地板,過了一會兒才道,“你還記得我在清河鎮(zhèn)度過的最后那個暑假嗎?”
當(dāng)然記得,那個暑假之后,她再也沒見過他,直到這次重逢。
“那是我最快樂的一個暑假。我走的第二天,我爸和我媽就去辦理了離婚?!被叵肫鹦r候的經(jīng)歷,林昊不由得苦笑了一聲,“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在爸爸媽媽離婚的第二周,就眼睜睜看著媽媽和另一個陌生男人住到了一起……那時候,我覺得像是趕場一樣,被人拽著到了一個地方,告訴你一件天塌下來一樣大的事兒,過了兩天又到了另一個地方,這次整個世界都好像崩塌了!”
林昊一番自問自答的話,讓夏殊方才還生硬的心頓時軟了下來。一時忘了置氣,滿眼憐憫地目光,安慰道,“那些事情并不是你的錯?!?p> “可是,我卻好像生活在一個巨大的錯誤里?!?p> “你不要這樣想。那是他們那代人的事情,有些事情我們想不明白的。”就像此刻,夏殊想不明白,林昊的媽媽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母親,才會拋棄像林昊這樣從小那么乖那么懂事的孩子。
“如果一直想不明白就好了。可惜,人總要長大……”
“你——恨她嗎?”
“呵呵……”林昊醉眼蒙眬,困惑地笑了笑,“不知道!總覺得像個陌生人。以前,我以為他們離婚是因為我表現(xiàn)不好。后來才知道,無論我怎么做,他們都會離婚?!?p> “一個母親決定不愛自己的孩子了,和那個孩子有什么關(guān)系呢!”夏殊看著林昊,情不自禁地說道。
和林昊相比,夏殊有個普通但應(yīng)該叫做美滿的家庭吧。舒幼蘭雖然有時脾氣壞點,或者總是抱怨爸爸不懂得情調(diào),但是發(fā)在真心地愛她,愛這個家的。你有沒有用心愛對方,不是用語言說說就可以的,是能夠真實感受到的。
夏殊呆呆地看著對自己敞開心扉的林昊,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安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獲得他的信任的。
現(xiàn)在,這份信任有點沉重,沉重得讓她自責(zé)自己的笨拙,她真的不會安慰人!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林昊扭頭直直地看著夏殊,
“我——”會嗎?自己馬上就要考研了,終究要各奔東西的,怎么可能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可是,看著眼前的林昊,夏殊又不忍拒絕。
見夏殊猶豫了,林昊目光悵然的一笑,舉起手里的酒罐又灌了幾口。
“別喝了!”夏殊見林昊喝得太兇,急忙上去握住他手里的酒罐,一抬頭撞進了林昊滿是悲傷沉溺的雙眸,夏殊心疼不已地回望著林昊,脫口而出道,“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p> 林昊握著啤酒的手一緊,一點晶瑩落在了眼眶中,因為受到了剛才那句話的鼓勵,林昊將頭輕輕靠到了夏殊的肩頭。夏殊沒有拒絕,任由林昊靠了下去,伸手輕輕撫摸著林昊的頭,一下又一下,從未有過的溫柔。
“求你~不要離開我?。?!”
“嗯!”夏殊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只覺得林昊全身緊繃,穩(wěn)穩(wěn)顫抖,緊接著肩頭傳來一股溫?zé)帷?p> 夏殊的心突然就化成了春日里的一汪春水,一點點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