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變故
由于身體原因,舒幼蘭提前一年辦理了退休。因為夏治平還未到退休年齡,便專心在家里照顧他。不知道這次兩人一起來來,是因為什么事兒。
掛斷電話后,夏殊急匆匆回了自己的公寓。好久不住,為了不讓兩人看出破綻,夏殊肯定要提前整理一下。她這邊剛整理完,舒幼蘭和夏治平便提著大包小包到了。
眼看馬上就是飯點了,兩人沒說幾句話,便鉆進了廚房一起忙碌起來。夏殊坐在客廳沙發(fā)上,一邊吃著舒幼蘭拿過來的美食,一邊思索著要不要趁爸媽這次來先讓他們和林昊接觸一下。這邊正想著,林昊心有靈犀似的打過電話來。夏殊急忙躲進臥室里接了電話,小聲道,“不是說好了這幾天有事發(fā)短信,不要打電話的嗎?”
“又不能見面,想聽聽你的聲音都不可以嗎?”電話里,林昊語氣哀怨,“不如,這個周周六上午,我去拜訪一下爸媽,先培養(yǎng)一下感情!”
沒想到林昊和自己想一塊兒了,夏殊心里甜蜜蜜的,只是方才咋一聽林昊直呼爸媽,夏殊很是不適應(yīng),幸好隔著電話線,林昊看不到自己此刻的羞赧,便道,“你要是覺得可以,我沒意見。不過——領(lǐng)證的事兒可千萬別說漏了啊,我爸有心臟病,我怕把他嚇出個好歹來?!?p> “遵命!”林昊樂顛顛地回道。
門外,夏治平過來敲門喊夏殊吃飯。夏殊急忙悄聲囑咐了林昊幾句便草草掛了電話。
夏殊到客廳一看,素日節(jié)儉慣了的爸媽竟然破天荒地做了一大桌菜肴,而且都是兩人的拿手好菜。夏殊納悶地坐到餐桌旁,好奇地問道,“媽、爸,這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又不是誰的生日,您二老今兒這是怎么了?”
舒幼蘭端坐在夏殊對面,笑而不語。夏治平同樣滿臉笑容,連帶臉上的褶子眉毛都順帶飛揚起來,一邊拿著酒起子開啤酒,一邊說道,“咱們家呀有個天大的喜事?!?p> “什么喜事兒?”當(dāng)初自己考上東大都沒見他們倆這么高興,夏殊故作驚恐地問道,“該不會——你們要給我生個弟弟或者妹妹吧?”
“怎么說話呢!越大越?jīng)]個正經(jīng)樣兒!”舒幼蘭一聽,佯裝生氣地給了夏殊一巴掌。
“媽——你怎么還打人!”在舒幼蘭跟前,夏殊可以任意地扮委屈。
“這喜事呀,是你媽的喜事兒。跟你沒關(guān)!”夏治平把酒倒?jié)M,坐下,才慢悠悠地解釋道,“過兩天呀,咱們家可能要來貴客,這一桌是我和你媽提前演練!”
夏殊一時心中警鳴大作,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揣度著爸媽不會已經(jīng)知道自己和林昊結(jié)婚的事兒借此敲打自己吧!夏殊看著滿桌的菜不敢動筷子,心驚膽戰(zhàn)地問道,“那個,什么貴客呀?”
“幼蘭,這事兒還是你跟孩子說吧!”夏治平卻見好就收,將話語權(quán)主動交給妻子舒幼蘭。
“你不是我外婆親生的?”聽完舒幼蘭的話,夏殊一臉的不敢置信,她從小到大,可一直當(dāng)外婆是親外婆。
“恩!”舒幼蘭感慨地點了點頭,“從小村里就有謠言,說我是外面撿的。我一直不信,后來有次生病住院需要輸血,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血型和你外公外婆的都不一樣,才知道原來那不是謠言,而是真的。但從小,你外公外婆就一直拿我視如己出,待我比親閨女還要好?!?p> 這倒是真的,因為外公外婆對夏殊也特別好,小時候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給她。
夏殊突然想起,當(dāng)時得知姚瑤媽媽的舉動后,媽媽寧愿和自己鬧別扭也要逼迫自己去姚瑤家的事兒。
原來,媽媽竟有如此曲折復(fù)雜的身世。
“前兩天,媽媽的哥哥,也就是你的舅舅打來電話,和媽媽相認。其實你外婆姥爺臨終之前,也希望媽媽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笔嬗滋m說著情難自禁地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之前,舒幼蘭并非沒想過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可是養(yǎng)父母對舒幼蘭太好了,她擔(dān)心自己的尋親會傷到他們的心,所以便一拖再拖。
等到兩位老人接連過世后,舒幼蘭也找過,但是毫無線索頭緒。沒想到,那邊的親人也一直沒放棄過尋找自己。
夏殊如同聽故事一樣聽著母親講述自己離奇經(jīng)歷。一頓飯下來,滿桌的菜沒吃多少,舒幼蘭的眼淚倒是流了一筐。
媽媽的同胞兄弟找到了。也就是說,自己馬上要有一群從未謀面的親戚。晚上,夏殊躺在床上,看著因為興奮一時無法入眠的媽媽喋喋不休地回憶過往,感慨人生。
為了見證這個重要的時刻,夏殊不但請了一天假,還特意給媽媽和自己畫了精致的妝容。10點左右,一家三口按照約定時間整整齊齊地等在酒店門口。舒幼蘭因為有種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緊緊拽著夏殊的手,不停地踮腳張望,生恐錯過了什么。
原本心無波瀾的夏殊,從昨天開始,看到母親如此在乎和緊張,竟然對即將見到的并不熟悉的親戚,也生出濃濃的期待。
約莫過了二十多分鐘,終于有兩輛車一前一后緩緩駛來,并在三人跟前停了下來??磥碥嚿系娜司褪橇?。舒幼蘭激動地看了一眼夏殊后,便身子前傾,淚光盈盈地盯著車門——只是等看清從車上下來的人是誰后,夏殊只覺得一瞬間的天崩地裂。
怎么可能?
前面,舒幼蘭激動地上前,稱呼了一聲哥哥后,便和一位神態(tài)威嚴(yán)的老人緊緊相擁了半響,方才放開。對面,一個雍容端莊的富太太轉(zhuǎn)向夏殊,熱絡(luò)地問道,
“你就是勝梅的女兒吧!”
“像,真像!孩子,我終于找到你們了!”旁邊,老人滿臉祥和地說道。
從第一眼看到,夏殊就認出了眼前這個老人是誰。因為她在林氏藥業(yè)的官網(wǎng)、內(nèi)刊看過無數(shù)次他的照片。他就是林氏藥業(yè)的董事長——林勝天。此刻,這位久經(jīng)商場照片張紅總是堅毅精干的老人,眼中竟然淚光盈盈。
五年了,他們顯然沒認出當(dāng)初有過一面之緣的夏殊。
“林總,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夏殊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只拼命強迫自己要冷靜,再事情沒有確認之前,不肯就這么稀里糊涂改口。
“還叫什么林總,趕緊叫大伯!”旁邊的貴夫人嫵媚一笑,親切地拉起夏殊的左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虧是咱們林家的血脈,看這孩子長得多端莊秀美,大伯母喜歡你!”
“傻孩子,趕緊叫呀,錯不了?!笔嬗滋m寬慰夏殊道,“我和你大舅舅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不會認錯的。趕緊叫呀!”
林勝天和他的夫人笑意盈盈地看著夏殊,等她開口。夏殊張了張嘴,卻看到林昊從后面那輛車上走了過來。林昊帶著一副黑框眼鏡,,面無表情地站到了林勝天的身后,讓夏殊看不出他內(nèi)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叫呀!”舒幼蘭在旁邊催促道。
夏殊回過神,沖著林勝天和他的夫人叫到,“大伯好、大伯母好!”
“好,好!”林勝天一臉感慨。
舒幼蘭拉著夏殊指著身后那個熟悉的人影,“夏殊,你看那是誰?”
夏殊自然知道那是誰,那個人上次分開時還是自己的老公,再見面卻變成了表哥。
“姑姑、姑父好!”林昊上前一步,謙卑有禮地開口,嗓子卻像是被木炭烤過的沙啞。
夏殊怔怔地站在那兒,忘了回應(yīng)。
見夏殊走神,夏治平以為夏殊是多年未見林昊,咋一相見太過吃驚,一廂情愿地說道,“從林昊出國,你們就沒見過了吧。沒想到咋一見面,竟然變成了堂兄妹!這個驚喜大不大!”
“你爸爸呀,為了給你制造這個驚喜,昨天死活攔著我不讓我跟你說!”舒幼蘭顯然和夏治平想的一樣。
對父母的“好意”,夏殊一時無言以對,只簡單地扯了扯早已僵硬的嘴角,試圖化解一下尷尬奇怪的氛圍。
“其實——我們早就見過面了!”旁邊,林昊主動接過話,解釋道,“她們公司現(xiàn)在承接林氏一款產(chǎn)品的品牌宣傳業(yè)務(wù)?!?p> “這么巧!要我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大伯媽驚喜地說道。
冥冥之中的緣分,不應(yīng)該是自己和林昊相愛嗎!為什么變成了自己偷偷領(lǐng)證的老公竟然是自己母親同胞哥哥的兒子這種戲碼!
這種緣分,怕是沒人想要吧!一時間,夏殊心里全是凄風(fēng)苦雨。
“大哥,咱們別光在這兒站著了。到里面坐下說!”另一個跟在林勝天旁邊的堂伯伯熱情地張羅著。
“對!今天,我們先小聚一下!等你堂哥、堂姐從國外回來!我們再好好聚聚!”大伯親切地伸出手朝前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招呼舒幼蘭和夏治平走在前頭。
夏殊自然而然就和林昊走在了后面。
夏殊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或者說,此刻的心境已經(jīng)無法用語言描述了。如果說方才剛一見面,夏殊還抱著一絲僥幸。再看到林昊的那一刻,這份僥幸便徹底消失了。
造化弄人原來是真的,自己怕是上輩子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今生才會遭此懲罰吧。夏殊完全是靠著本能跟在后面,扮演著禮貌謙恭的小輩角色。
好在長輩們咋一相認,思緒萬千心潮澎湃,根本無心在意他們二人。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進入房間,大伯母張羅著爸爸媽媽入座,夏殊自覺地坐在了夏治平身邊,終于和林昊隔開老遠。
一頓飯,夏殊拼盡吃奶的勁兒,才強迫自己冷靜地坐在那里??此颇抗舛Y貌尊敬地注視著追憶過去談笑風(fēng)生的長輩,其實整個人渾渾噩噩,恍若靈魂出竅,因為不敢太過顯露,只能時刻提醒自己強顏歡笑,簡直將一生的戲今天一次性演完了。
對面,夏殊能感覺得到,林昊散發(fā)出來的氣場依舊沉穩(wěn)內(nèi)斂,恍若無事一般。除了偶爾的目光交錯,讓夏殊覺得林昊此刻和自己感同身受。更多時候,林昊都好像不曾受到影響,如同一隅深不可測的潭水,冷靜地讓夏殊害怕。
吃完飯,夏殊以為終于可以逃離這種讓人窒息的場合了。誰知,林勝海邀請夏殊一家到自己的家里坐坐。
好在,林昊突然接到公司電話,跟林勝天請示后,匆忙離開了。
這件事兒就像晴天霹靂一樣,將夏殊整個人劈懵了。以至于夏殊就好像這件事兒并不存在一樣,和同事該說說該笑笑。后遺癥是一個周之后才慢慢顯現(xiàn)出來的。
晚上,夏殊做了一個恐怖的夢,夢見夏治平和舒幼蘭,還有林昊的親人記載一個房間里,房間的正中間,擺著一張茶幾,茶幾上赫然放著兩人的結(jié)婚證!
夢里,夏殊無比恐懼,以至于當(dāng)場就醒了過來。醒來后,夏殊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是汗。那一晚,夏殊徹底失眠了。漆黑的夜晚,她瞪著明亮的大眼睛,無神地看著頭頂上的黑黝黝的天花板,想著這幾天林昊為何連個電話都沒有。
沒錯,夏殊在等林昊的解釋。她覺得這么大的事兒,林昊之前肯定多多少少知道點什么風(fēng)聲,可是酒店一別,林昊已經(jīng)整整一周沒聯(lián)系過夏殊了。這讓夏殊又不禁猜想,也許他和自己一樣毫不知情。
反正林昊不聯(lián)系夏殊,夏殊是沒勇氣主動去聯(lián)系他的。
至于舒幼蘭和夏治平,咋一相認,自然要留在這里住幾天。林勝海雖然地位顯赫,可是仍是放下身段,陪著舒幼蘭和夏治平逛了好幾天。
就這樣,夏殊只能強撐著兩人玩夠了回了老家,才算泄了一口氣。生活好像恢復(fù)了原樣,但實際上卻已天翻地覆。
這天,早過了下班的點,夏殊依舊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發(fā)呆,朱綺突然打來電話,約夏殊見面。
夏殊以為朱綺有事兒,結(jié)果卻是從路南那兒聽到這個消息后,要當(dāng)面和夏殊確認。得到肯定答復(fù)后,朱綺震驚得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從戀人到姐弟,生活實在太匪夷所思了。面對朱綺的同情和震驚,夏殊只能照單全收。若說生活中諸多不幸。那不幸中的萬幸是,當(dāng)初兩人隱婚,自己忍住沒告訴朱綺。
否則,現(xiàn)在朱綺和自己怕是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對方。
最近夏殊的失眠越來越重了。白天,那種比上次被林昊拋棄時還要嚴(yán)重的無力感壓在夏殊心頭,而且越來越沉重。晚上,夏殊睜著眼睛經(jīng)常到凌晨才能入睡。即便入睡了,也睡得很淺。在那些短暫零星的睡眠中,夏殊經(jīng)常做一個夢,夢境就在清河鎮(zhèn),說不清是在馬路上,還是小河邊,林昊明明就在自己身旁,可周邊全是霧氣,林昊的身影時遠時近,忽明忽暗,無亂夏殊怎么努力,就是找不到他。
每次,夏殊都會在睡夢中驚醒,然后再睜著眼直到天明。
這樣的狀態(tài)持續(xù)了一個周后,夏殊不堪重負,決定去看心理醫(yī)生??傻搅嗽\所門口,她又擔(dān)心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萬一這件事兒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自然會傷及林昊,累及林氏,頓時又打了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