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未點燈,延言在昏暗的地方尋得了蠟燭燃起了火。當微弱的燭光照亮屋子,屋子外沒人,帳子卻是遮著的。
延言生怕嵐塵雪趁此機會逃走,又不敢輕舉妄動,唐突了人家。只得手持著燭火,慢慢向帳前靠近,裝腔作勢地輕咳了一聲。
“誰?”粉帳內(nèi)傳來一絲沙啞的嗓音。
聽見回聲的延言頓時松了一口氣。
“是……”他該怎么回答呢,延言一時哽語。
現(xiàn)在她不是王妃了,稱屬下不合適,但又不是很熟悉,直接用名也不合適。
“是……是我?!?p> 算是簡單應付過去了,就不知道帳中的人能不能聽出他的聲音了。
過了許久,嵐塵雪才有了動靜,想必也是尋思了一陣吧。
“是你啊,延大人?!?p> “不敢當。王爺吩咐我留在這里,若是嵐姑娘有什么需要的話,盡管說。若是想要……想要逃走的話,在下也不會手下留情的。”延言在外說道。
延言突然覺得自己將氣氛弄得更加壓抑,促使嵐塵雪久久沒有說話。唯一的辦法也只有逃了,就待延言轉(zhuǎn)身想要走開的時候,帳子里又傳來了聲音。
“延大人,請留步。能否告訴我,爹爹的尸骨何在?”
“嵐大人的尸骨以派人安葬回老家,還請姑娘放心。”
“是嗎,那就好。謝謝延大人了?!?p> “不必。倒是姑娘……”延言欲言又止,猶豫了一陣?!皪构媚锖慰嗳绱耍鯛?shù)男宰幼鰧傧碌那宄?。若姑娘放下一些?zhí)拗,不會落得這樣。大婚還未舉行,一切都還有轉(zhuǎn)機?!?p> 延言與玫兒一樣,都在勸她放下執(zhí)拗,去百里川的面前服軟。
“不,我不再進那個碧水宮,也不想過毫無感情的日子,更不想做誰的替身。”賬內(nèi)的聲音依舊沙啞,卻篤定,好像一座千萬丈的大山,誰也移不了?!拔沂菎箟m雪,這是事實,誰也改變不了。謝謝延大人的好意,我想休息了。”
“那……好吧?!睄箟m雪下了逐客令,延言又說不動她,也只好作罷。
“等一下,還要勞煩延大人一件事情。明早能否請大人請一位精湛的刺青師傅來?”
“刺青?姑娘想要做什么?”延言詫異道。
“延大人不要問了,幫我尋來就是?!?p> “好?!彪m然不知嵐塵雪要刺青師傅干什么,但延言只好應了。
翌日。
嵐塵雪起得特別早,也可以說,她一夜未眠。她單單穿著一件白色中衣,肅然走至窗前。身上的傷還未痊愈,站起走動還是有些勉強。
她掀起半遮的窗簾,一股涼風隨之襲來,撲打在她的臉龐,隨風揚起的發(fā)絲落至身后,暴露出她松弛的衣領(lǐng)處幾處淤痕。
嵐塵雪面向著窗外,嘴角微微上揚。已經(jīng)有好幾日,都未看見過如此溫暖的陽光了,柔和的日光照在身子上很舒服。
上天作美,在那個男人大婚的日子終于天光破云,散去了所有陰霾。陽光普照就好似為那個男人祝福的樣子。
從朱紅的閣樓上望去街頭,街道的兩旁不知何時高掛起紅燈紅綢。想必百里川大婚隊伍會途徑此處吧。
那個男人會怎么樣?大婚的夜晚,會穿著一身紅袍,騎著一匹馬,笑著,揮手,向整個凌國的百姓展現(xiàn)他的歡喜時刻。
嵐塵雪的腦子里呈現(xiàn)出百里川的臉龐。此刻,他的表情,他的模樣,他的一舉一動,在她的腦子里都想象的到。
幾聲敲門聲散去了嵐塵雪腦中的浮想,她輕聲道了聲,“誰?”
“是我。”門外是延言的聲音?!皪构媚?,按照你說的,我把皇城內(nèi)最好的的刺青師傅帶過來了?!?p> 嵐塵雪披上一件長衫,來至門口,打開緊閉的門。門外延言依舊之前的打扮,即便他不守在百里川的身邊,也不會放下那股警惕勁兒。
他的身后立著一位身材矮小,鬢邊白發(fā)的駝背老嬤,扛著一木箱在旁候著。
“這位老嬤聽說是皇城內(nèi)手藝最精湛的,所以我就把她找來了?!?p> “我干這行兒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別看我現(xiàn)在眼神差了,背也駝了,可我這手藝,閉著眼都干得了?!?p> 嵐塵雪扶住老嬤,將她摻進屋內(nèi),隨后對著還在門外的延言說道:“有勞延大人了。還請延大人回避一下。若是有什么事情,我會知會大人的,到時候又要勞煩大人了。”
“不,沒什么,只是嵐姑娘是想……”延言連忙道,話未說完,便被嵐塵雪一口截住了。
“大人請回吧?!?p> 看她不會留人的樣子,延言只好心里猜測著關(guān)上了房門。她的神色看起來好多了,只要她能看開,其他的便隨她吧。
嵐塵雪聽到屋外漸遠的腳步聲,轉(zhuǎn)身為坐下的老嬤倒了一杯清茶。
“姑娘叫老嬤我來,是想給誰刺青?”
“……眼前人?!?p> 老嬤放下手中茶杯,上下打量了一下嵐塵雪,隨后眉間露出一副不解。
如此傾城之貌何故要刺青?若是刺了,怕是會毀了這一身清脫之姿。
“姑娘這是……”
“老嬤有什么好疑問的,還是顧忌我這風塵中人?”
老嬤猶豫了一下,注視著目光篤定的嵐塵雪,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漣漪。
“老嬤我從無顧忌,給江湖中人刺過,給達官貴人刺過,給獲罪者刺過。當然,風塵女子老嬤我也刺過,只是姑娘與之前人有些不同。唉,老嬤我干這行二十多年,從不多問。既然姑娘要求,刺便是。姑娘可想好刺于何處,刺何圖案?”
嵐塵雪的目光低沉一下,隨即又看向等待答復的老嬤。
“已然想好?!?p> 她退去披掛的衣衫,扯下中衣松弛的衣領(lǐng),香肩裸露。她的目光仿若沉浸在另一個時刻,纖細的手指撫上左側(cè)凹凸明顯的鎖骨,劃過脖頸至此的幾處還無法消退的淤痕。
“老嬤就刺在此處吧。刺上一片六合冰花”
老嬤隨著她的手指隱約眇見那幾處吻痕,心里也明白的差不多了。
“姑娘可想好了,刺上了,就祛不掉了?”
嵐塵雪頹然垂頭,再抬起時,目光里再看不到猶豫。“正是此意。”
“好。既然如此,老嬤我就準備了,刺得時候有一些痛,姑娘要忍著點?!?p> “不怕?!?p> 誰也不知道,只有自己最清楚。所有她身體承受的那些傷痛,都敵不了心里的痛。
痛的讓她窒息,讓她淌血。
滿溢的胭脂香,惑人的粉帳,一點點朱紅,嬌然入畫。
銘心寸骨,好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