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枝條,圍墻早開的春花蔓藤上,曾經(jīng)盛放錦簇的嬌嫩春花。白粉遞增層層分明的花瓣變得有些干枯,還尚存一縷殘香。
醉香軒的門前,人群攢動。招呼各位來客的姑娘們個個嬌艷,飄動的彩色紗帶拂過便是一股香。醉香軒內(nèi)更是燈彩明亮,洋溢著熱鬧的氣氛。觥籌交錯之聲,歡慶嬉戲之聲,縷縷入耳。
老媽東指西指地催促著忙碌奔走的人,房間內(nèi),幾個小丫頭更是將她和庭芳圍了個圈。經(jīng)過長時間的裝扮,兩人的裝束總算是完成了。
庭芳一身桃紅色低胸的里襯,外穿一件棗紅色牡丹花樣的紗衣。腦后盤起的長發(fā),幾支珠釵點綴,一側(cè)別了一朵擬真的花飾。
紫蘇卻是一襲正統(tǒng)的白色內(nèi)裙,外搭藕色薄紗。
老媽聲稱,這是為了吊足外面那些人的胃口。在這個醉香軒里,知道她肩頭刺青的也就這三個人了。
外面的大廳相對安靜了些,該是庭芳出場的時候了。因為庭芳最早便是花魁,畢竟經(jīng)過此等事情,此次只是舊景重現(xiàn),沒有那么多的緊張感。
待庭芳走后,她獨自在樓上注視著大廳的人群倒是有些壓迫感。
場上因庭芳的出現(xiàn)引起了一次又一次的高漲氣氛。廳下上來一個跑堂的人對著靜待已久的她說道:“紫蘇姑娘,老媽讓你下去?!?p> 及近臨場,她的心跳又加快了一分,深吸了一口氣,帶好面紗,便在那人的引領下走下了醉香軒。
從樓上的樓梯至大廳正中,雖然不遠,她的步子卻似千斤重。見在場的人,交頭接耳的互相議論著什么,目光時不時的在她身上拂過。
她渾身的不舒服,平時應付一兩個也還可以,但第一次在這么多人面前展現(xiàn)自己還是不免慌張。說實話,她并不擅長同人接觸,不適應這樣太喧鬧的氣氛。
“我看也沒什么特別的嘛,老媽護著,那么神秘的樣子。”
“哦,原來是那天設下棋局的那位。”
“遮著臉,還不給爺看看究竟啥模樣?!?p> “看著沒什么味道,還不如我的小碧姑娘呢?!?p> ……
眾說非云,場上不同的話語清晰的傳到了她的耳里。
“都靜一下,聽紅婆我說幾句!站在這的,是我醉香軒新來的姑娘——紫蘇姑娘。芳齡十八,才藝紅婆我保證是出類拔萃的,或許在場的幾位爺在花魁決定會上見識過了。樣貌嗎,這還得是各位爺說了算?!?p> “那就快摘下面紗給我們瞧瞧??!”場上不知是哪位說了一句。
“好。紫蘇,把面紗摘下來,給大伙兒瞧瞧?!?p> 她呼吸急促,已經(jīng)盡力壓制緊張的情緒,讓自己平和一些。聽老媽這樣說,抬手將一側(cè)面紗緩緩取下。
她的美足夠動人,清脫淡妝并不融合于這艷麗的場景。隨著面紗漸漸取下,好奇的人左右張望看見她的真容,有的人為之一驚,有的人并不為所動。
偶爾閑玩的,喜歡美貌的或許對之垂涎,而那些久在風塵中風流快活的常客們便沒那么大的誘惑力。
這樣的姑娘,花街柳巷里哪個地方也有那么一兩個。美是美,清脫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也就是剛來的時候才有。大部分在風塵里久了,什么清脫,或許會變得比其他人還媚。偶爾有些保持下來的,也看得乏了,沒味道。
說實在話,來青樓里玩的男人也就是喜歡媚點的女人。
“不如,先給大伙兒表演一些才藝?我們紫蘇姑娘對于那些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精通的很。哪位爺想考考,盡管問?!崩蠇屢话褜⑺粕狭烁吲_。
“行,那先彈一曲吧,用琵琶彈?!笔紫忍岢龅囊晃桓毁Z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怎樣,連樂器都代為選了。
她沒吭聲,見臺后擱置著各種琴笛等,也有琵琶,便隨后拿了過來。
“那紫蘇獻丑了?!彼捜琥L聲雀語,羞紅已拂拂上了雙腮。
一人抬上一圓凳放在了她的身后,她環(huán)抱琵琶坐了下來。
手中試撥的幾下聲響,剛欲起奏。上方閣廊上傳來一聲驚叫,之后便有一股水質(zhì)落了下來,就那樣湊巧的灑在了她的大半個身上。
在一旁的老媽及庭芳雖沒有被波及到,卻也受了一絲驚嚇。同時有些受驚的人群里,一個高調(diào)的笑聲突然揚了起來。
“哈哈哈……你看她的樣子,真好笑,被灑了一身的墨,哈哈。”
發(fā)出笑聲的,不是別人,正是夏茵。
隨著夏茵的話,人們也覺得她渾身墨跡的模樣有趣,紛紛也都跟著笑得開懷。
此時的她,卻成了全場的笑柄。
沒有笑出聲的,除了她自己,剩下的便是庭芳。
庭芳的眉頭微皺,望向她正上方的閣廊處。
香果不知道正端著什么,好像是方才被什么給絆倒了,正揉著發(fā)疼的膝蓋。
此時,香果端著那么些墨水干什么,其中必有蹊蹺。場中笑得最歡的夏茵,好像故意挑撥氣氛一樣。庭芳的心中多少有了些想法。
紫蘇緊抱著琵琶,前后大半的衣服被墨浸濕了,一聲不吭地坐在那,低垂著頭,甚是沮喪。墨水的味道圍繞在她周圍,藕色的衣裙也便成了黑色,場上笑聲不絕。
“抱歉,我先帶這位妹妹下去重新梳洗打扮一番。這才藝還是晚些再給各位爺補上。各位先好好玩著?!?p> 庭芳一把將呆坐在那里的嵐塵雪拉起,走向后堂。
嵐塵雪兀自被拉著走,心里自問。這就是她要走的路嗎?
本以為,避開了百里川的凌辱,卻沒想到又面臨了另一方的侮辱。
她所想到的,也許還是太簡單了。不管身處何地,想要平靜度過終究是太難。
從后堂在后院里繞個遠道,便能回到庭芳的房間。庭芳一直拉著她進了屋才放手。
“紫蘇,沒事吧,有沒有傷著?”庭芳關切的問。
她低垂著頭,不說話。
庭芳拿起一塊濕布,想要擦凈她臉頰上濺到的墨跡。
“來,先擦擦。”
她依舊不抬頭,緘口不言。
“你怎么了?”庭芳覺得不對。
她兀自不答。
庭芳硬是用雙手將她的臉蛋托了起來,好讓自己看清。見她雙眼帶著淚花,便赫然明白了。
“怎么了,覺得委屈了?被潑了一身墨,被嘲笑了一場,就受不了了?”庭芳直起身子,冷聲道:“我看你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庭芳隨手悻悻便將布巾摔在了桌子上。一副生氣的模樣坐了下來,別頭不去看她。
氣氛安靜地只能聽到呼吸聲。
片刻后,庭芳瞟去一眼,長出了一口氣。何必向她發(fā)脾氣呢,她已經(jīng)足夠勇敢了。
“紫蘇,你在意外面那些人的目光嗎?從你從醉香軒上下來,就覺得出你在膽怯。你在怕什么?那些人愛看便看,愛笑便笑!你別忘了你是為了爹爹平反才留在醉香軒里的。不是來在意那些人怎樣看你,怎樣笑你!還有……”
庭芳一把上前扯開了她的衣領,露出醒目的刺青。
“你在我面前展現(xiàn)刺青時候的那股勁兒呢!那股氣場足夠壓制住所有人,足以讓其他人來畏懼你。你大可以不把他們放在眼里!這幾日平淡了,別忘了你的目的,你的痛!”
庭芳纖細的手指戳在她肩頭刺青的正中,有一點點痛,好像真的如一把刺刀戳中了她的心結(jié)。
她不知道庭芳到底是如何將自己變得如此強勢。但庭芳所告知她的一切,都曾是她最弱最不濟的地方。每每得到庭芳的指點,她的內(nèi)心便會又堅強一分。
庭芳就是她的指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