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城郊。
紫蘇手中攥緊著信簽,生怕這信會掉了或是飛走了。清早收到庭芳的來信時還覺得詫異,但讀完信件,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的喜色,她的心動,完全展露在了臉上。
左盼右盼得來的好機(jī)會,她一定要抓住,好想慕陽快些回來,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若是順利的話,爹爹平反的事情便借機(jī)解決了,她也可以放下顧慮,同慕陽遠(yuǎn)走高飛,離開這是非之地。
“兮兒,看看,回來了嗎?”
兮兒跑到院外,向遠(yuǎn)處張望,望了一會,隨后向著屋內(nèi)喊去。
“回來啦,回來啦!喂,阿啟,快點!”
被兮兒這一吆喝,慕陽大驚,認(rèn)為她出了什么事情,便拋下了背上的柴火,急奔了過來。
“紫蘇!”慕陽邊跑邊叫嚷著,然而見到的卻是她笑意滿滿的跑出來。
“紫蘇,你怎么了?”
“慕陽,你看,這是庭芳姐早起讓兮兒送來的信。爹爹平反的事情有希望了。”
慕陽從沒有見到她如此開心的笑過,接過她塞進(jìn)手中的信紙,看了起來。
“刑部轉(zhuǎn)移文案?”慕陽嘀咕一聲。心中暗想,這消息是從百里川那里得來的,先不說難易,這真?zhèn)芜€不能確定。
“這倒是個機(jī)會,嵐太傅的文案肯定也包括在內(nèi)。半月后……”慕陽又陷入深思。
“慕陽,這件事情也只有拜托你了。”
慕陽轉(zhuǎn)看紫蘇,面如桃花。她有多么期待這樣的一個消息,他清楚的很。她有多么想要這個機(jī)會,他也明白的透。
看著她的表情,他無法拒絕,也不會拒絕。既然已經(jīng)決定在一起了,她是事情自是赴湯蹈火。
慕陽頷首,應(yīng)下。
“沒事,此事交給我!”慕陽故作自大的拍拍胸脯,輕松著笑著。
紫蘇喜不自勝,一天也闔不上嘴。她實在興奮的睡不著覺。慕陽勸說了好一陣,她才肯躺在床上闔上眼。
慕陽守在塌旁,生怕她又起來瞎想,一直到她真的睡著,才直起了身。
“呵呵~”
忽然一聲笑,才轉(zhuǎn)身的慕陽一嘆,剛要轉(zhuǎn)回身勸她幾句,卻赫然發(fā)現(xiàn),她是睡著的。
她連睡覺都在笑。
慕陽心中一沉,她那么期待,又怎能辜負(fù)呢。他轉(zhuǎn)而看看天色,旋即離開了屋子。
夜朦朧,沒有月光,很久沒有出現(xiàn)這樣的夜晚了。一個身影突破重重巡邏宮人,來到宮墻外,抬頭看向匾額——碧水宮。一個躍身,便躍進(jìn)了內(nèi)。
百里川挑亮了各盞燈芯,讓燭光更亮了些,隨即又坐回了原位。天色已經(jīng)很晚,他看向窗欞,樹影憧憧。凝神片刻后,將目光重新轉(zhuǎn)回了眼前的書冊。
他在看書的時候,一向不習(xí)慣有人陪在旁??恐暗淖腊干?,手持著一卷書籍,看得正入神,忽然一個聲響出現(xiàn)在窗外。緊閉的窗欞上,一邊映出一個人形的影子來。
百里川的目光沒有移開書籍,好像這樣突然地到訪都在預(yù)料之中,兀自品讀著書冊。
窗欞上的影子,也不動不出聲。
百里川翻過一頁,氣定神閑地說道:“延言不在宮里,其他人不會發(fā)現(xiàn)你。既然來了,為何不問?”
“你知道我要問什么?”那影子出聲。
“當(dāng)然,我已經(jīng)等了你一天了,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沒想到……”百里川頓了頓,“你還是來了?!?p> “那消息是真是假?”影子問道。
“千真萬確的事情?!卑倮锎êV定的回答。
“那你為何故意透露,你是故意要讓雪兒知道吧?”
提到“雪兒”兩字,百里川的眼神頓時一聚,握書的手也攥緊了些。
“你當(dāng)真還是要跟那個女人在一起。”百里川話音低沉,心中升起一股煩悶。
空氣仿佛一瞬間凝結(jié),扼制住彼此的喉嚨。
“既然是真的,轉(zhuǎn)移當(dāng)日,我會去?!痹S久后,窗欞外響起同樣低沉的聲音。
百里川蹙眉,目光已經(jīng)不再被書吸引,轉(zhuǎn)看向窗欞。“一定會去嗎?”
“一定?!?p> 百里川心頭一跳,他怔然注視著熟悉的影子。外面的回應(yīng)堅決果斷,不帶一絲的猶豫。強(qiáng)硬如鋼,多厲害的利器也打不破,甚至不會留下一條縫隙,讓規(guī)勸的聲音浸入。
屋內(nèi)再一次變得安靜。慕陽待要開口辭別時,百里川的聲音又傳了來。
“不要去……”百里川的聲音埋沒在晚風(fēng)吹動樹葉嘩嘩地聲響中。
“什么?”慕陽再問,剛才屋內(nèi)的話他聽的并不真切。
百里川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吐出。
“……沒什么了。時間好久了,我們之間的事情該有個結(jié)果。不如就用這件事情來做你最后的決定吧?!?p> “怎么講?”
屋內(nèi),百里川停頓了片刻,深吸一口氣。
“待邢部的文案全部完好轉(zhuǎn)移之前,你不去,就表示你肯回到凌國,重新為凌國效力,還是我的……好兄弟?!?p> 百里川改了自稱,他想回到那時在軍營里沒有皇族身份的區(qū)別。枕戈待旦、出生入死,自身的后背交托在彼此身上,那種信任與默契扎根在彼此心里。
“若去了,本王會將你視為敵寇處置。到時候,你最好盡力逃,別在踏足凌國的土地上。不然……”百里川蹙眉,他不想再說下去了。
慕陽明白這也許會是最后一次,這僵持了兩年的時間,已經(jīng)很長很長了。
想想最早相識的時候,還沒有分歧的時候,兩個人的一切真是讓枯燥無味的軍營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百里川有一種魅力,可以深深吸引一個人,可以讓人為其付出一切。
他曾經(jīng)也這樣想過,但或許是天意,他們兩個人不可能再做成兄弟。
夜風(fēng)好似又大了些,云團(tuán)又密集濃郁了些。要下雨了,很久沒下過了。
“我會去的。”慕陽篤定說道。
“別這么早定奪?!蔽輧?nèi)的聲音有些急躁。
“不會改了。”
“就為了那個女人?”百里川的語調(diào)有一些不滿與不解。
慕陽沒有回答,只是漠然的點頭。
紫蘇的出現(xiàn)是變故,插進(jìn)他與百里川之間的變故。
“那個女人就那么好嗎?既然為了她,你連性命也不顧了!”百里川再難抑制心里的悲憤,他不禁抬高了音調(diào)大喊起來。
慕陽一驚,心想百里川也不怕把別人引來。百里川越是作色,他心中越是清晰明白一點。
慕陽不禁嘲笑一聲,像是自嘲又像是嘲笑屋子里發(fā)怒的人?!拔抑?,你向來口是心非?!彼鼓?,喃喃說道:“當(dāng)我知道她是嵐林的女兒時,便明白了。在我這,你究竟為何那樣待她,我清楚緣由。還記得那日雨夜,你拜托我的事嗎?發(fā)展成這般情況,一定也是你沒有意料到的事情吧。川,你可曾后悔?”
屋內(nèi)沉默,沒有回應(yīng)。好像那個人并不存在,卻明明看得見他的影子。
“……我,真的已經(jīng)不能離開她了。如今為了她,我可以放棄一切。我唯一的夙愿,便是……”一聲驚雷轟隆響起,慕陽頓了頓,“……為她而死?!?p> 最后的四個字,仿若一道驚雷堪堪打在了百里川的心里。
為她而死,是慕陽唯一的夙愿!
“可笑,可笑至極!哈哈哈!”百里川忽然大笑。
“有什么可笑的,你我同病相憐,無可救藥。你比我更甚。我的心意你應(yīng)該會明白?!?p> 屋內(nèi),揚(yáng)長的笑聲戛然而止。慕陽的話堵得他無話可說。
同病相憐……
百里川陷入沉思再次回神的時候,雨滴涔涔地打在了窗子上,再看那窗外已經(jīng)沒有了人的影子。
慕陽走了,甚至沒有相互告別。
百里川呆呆地注視著窗,再次相見,是相聚還是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