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臉色突然變得很差?”庭芳詫異地問道。
“沒什么。阿啟、兮兒帶敏兒回屋子吧?!?p> 紫蘇心中莫名的不安仍是不能緩解,她不禁向門口看了去。
慕陽還沒有回來,他已經(jīng)去了很久了。
“紫蘇,你聽,外面是不是很亂?”庭芳突然說道。
紫蘇凝神細聽,這里一向是路人稀少,安靜怡然的。而現(xiàn)在,確實是不尋常的亂雜,并且感覺聲音越來越近。
兩人尋思時,院門被緩緩推開。
“……雪兒,我回來了……”
門扉擋住了人身,還未見到人,但紫蘇足以斷定這聲音的來源是慕陽。她急忙笑迎上去。
笑容漸漸僵在了臉上。
慕陽左右搖晃著身子踉蹌走了進來。
天地息聲,剩下的是無聲的震驚與不斷涌出的淚珠。
庭芳見紫蘇停下了步子,也湊上前,然而眼前之景讓她不禁捂住了驚呼的嘴巴。
紫蘇看見慕陽臉上濺到的血跡,破爛的衣衫。他臉上的笑意是開心的,手中握著一本早已被血浸濕的冊子。
他在笑,他拿到了爹爹的文案,他完成了她的期盼。他的身后一些官兵追隨而來,單是緊跟著,卻不上前。
紫蘇再次一怔,當淚水模糊的雙眼看清他的致命傷。
那短截的槍身還在他的身上,那冰冷鋒利的槍頭堪堪刺在他的心口。
景致的雕花盤龍,染血的長纓。
這銀槍!
這銀槍,跟慕陽曾經(jīng)描述的一模一樣!
百里川!
這是屬于百里川的銀槍!
紫蘇的身體像被一下子抽空了,如當初她聽到爹爹被處刑的消息時一樣。
身體瑟縮,無法呼吸。
慕陽笑著注視著紫蘇,雙唇翕動,眼神幾近渙散。
“雪兒……雪兒……”
每向她走一步便喊她一聲。突然腳下一拌便向前跌去,紫蘇立即上前欲要接住他倒下的身子。
慕陽的整個身體的重量那么沉,紫蘇想托住,自己卻根本無法招架,她同慕陽一起倒在了地上。
庭芳在后已經(jīng)驚得挪不開步子了。從屋中出來的兮兒正好看見嚇得腿軟,癱坐在了地上。阿啟也是驚呆住了,瞥過頭去,不忍再見,同時用雙手捂住了愣神的兮兒的雙眼。
慕陽的身體那么重,那么沉。
她不想慕陽躺在冰冷的地上,她托起慕陽的身子,只是上半身,就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她哽咽,托起慕陽的頭,好讓他枕在膝上。她的雙手不知該觸碰哪里,破爛的衣衫,滿身的傷痕,插在心口的銀槍。
“慕陽,慕陽……”最終,她還是將雙手放在了他的臉上,找到一點實感。
紫蘇一直喊著,尚不知哽咽的話音清不清楚。她就那樣喊著,直到慕陽迷離的眼神轉(zhuǎn)過來。
“雪兒……我將文案帶回來了,這樣……你為父平反的事情也就容易了?!彼碾p唇翕動著,露出一絲笑意。
“早知會這樣,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去。慕陽……”
她止不住哭聲。
世上又有幾個預知。
若是可以預知,她寧愿自己不跟著他走,不跟著他回來,不讓他去偷什么文案。
若是預知,她寧愿不接受他的愛意,也不要愛上他。
若是預知……她就不會這么心痛,這么想要去死。
“雪兒,別哭,你看你……哭的樣子多難看。在我的印象里,你的笑容什么時候都是最美的?!?p> 紫蘇的淚水落在慕陽的傷口上,他蹙眉,惹起一絲疼痛,但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了。
“慕陽,慕陽,別……別死氣沉沉的。這不是你。你起來,我們走,我們一起走。我再也不去想什么平反的事情了,我們一起……”
“平反,這是你的心愿。難道你……要放棄嗎?我喜歡的那個紫蘇,那個雪兒……是不會放棄的,堅強,美麗……咳咳……才是我愛的人……”
慕陽一聲咳嗽,嘴角溢出更多的血。慕陽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聲音也越來越輕飄。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們?nèi)フ掖蠓?,去找大夫……?p> 慕陽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隨后搖頭。想要救他,已是回天乏術(shù)。
“……足夠了。我已經(jīng)滿足了?!?p> 紫蘇的手被赫然握住,隨后移到了心口。
“……拔出來……送我最后一程?!?p> “我不要!不要!”紫蘇試圖將手移開,可慕陽用了最后所有的力氣抓住她。
“這,是我的夙愿……拔、出、來……”慕陽的目光堅定不移,抓著她顫抖的手放在了槍柄上。
她哭泣的搖頭,緊閉上雙眼,握著因血液而變得有些粘的斷槍。
她無法接受這樣殘忍的事情。
“我做不到……做不到……”
紫蘇微顫的手帶動槍柄在動,慕陽因疼痛扭曲了臉旁。她甚至感覺到,他跳動微弱的心臟,動一下都在摩擦那冰冷的鋒芒。
“雪兒……你那肩頭的刺青是因何而刺的……是因為那個人嗎……”
肩頭的刺青,他是何時見過的?這是她唯一還沒有告訴慕陽的事情。
紫蘇施施點頭。
慕陽扭曲的臉上變得舒展開,坦然自若。他的呼吸很沉,很費力。
他的笑越發(fā)沒有力氣,眼神再次混沌,他好像已經(jīng)看不清了。
慕陽想說什么,聲音飄渺。紫蘇將頭壓低,試圖去聽清他的話。
“都……帶著……去找……他……”
“……什么?”
慕陽還想說什么,雙唇翕動,卻已經(jīng)沒有了一點聲音。
“……我?guī)湍恪?p> 一聲悶響,一聲凄厲的嘶喊,冰冷的刀刃而出,飛揚起還溫熱的血色。
那樣的紅在她的眼前揚起又落下,冰冷的利刃而出,她的手還被慕陽緊緊握著,怔目里,冰冷的槍刃滴著尚有余溫的血滴。
慕陽的手垂下,她也赫然扔掉了手中的槍桿。
她氣,她氣慕陽怎能這般從容的將悲傷留給了她。怎能這樣,替她做了最不忍的事。
夙愿——這為她而亡,由她終結(jié)漂泊無依的孤獨,是唯一的夙愿嗎?
她能感受到,她緊挨慕陽的衣裙在慢慢被浸濕。
為什么要她承受這般殘忍的事!
一下委頓,她只感身上的重力一沉,心中便如同被挖走了一塊。
她抱著他的身子,想要留住那漸漸消散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