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陽扶她躺下柔軟的床榻,紫蘇看不見但心知,慕陽此時正坐在床邊注視著她的臉龐。他將額前的留發(fā)別向一旁,順勢撫過她的臉頰。
仍是可傾世的容貌,只是明動的眸子變得暗淡,失去了生氣。
“慕陽,你回去吧。在屋子里,就我自己也不打緊。我已經(jīng)記住了東西的方位?!?p> “真的?你真是聰惠。”慕陽有一絲驚訝,卻無離去之意。
“只是熟悉了而已?!弊咸K輕聲說道。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你有沒有興趣聽?”慕陽忽然說道。
紫蘇心里一震,是關(guān)于百里川的事情嗎?
慕陽輕笑道:“怎么不著急知道了?要是以前你應(yīng)的很快。那個碧梅跟你說了什么,好像你并不那么盼著百里川的到來了?!?p> “說了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弊咸K喃喃低語。
“碧梅已死,只有你知道她說過什么,為什么那樣對你下手。此事,我心知你心痛,就不提了,說些你感興趣的吧?!?p> 紫蘇緘口不言。
“你應(yīng)該知道,凌國打贏了東南的那一場仗吧?”
紫蘇施施點頭。
“凌國獲勝,百里川還活著。有消息說,他正帶著人向津國趕來,來尋你了?!?p> 百里川來了,若換作前些時日,她一定難以壓制心里的激動。
慕陽看著紫蘇的嘴角,絲毫沒有興奮之意。
“別忘了,你跟我之間的事情。我只答應(yīng)過你,讓你見他一面。之后的一年里,紫蘇,你都要跟我在一起,只想著我。我可是兌現(xiàn)了我的承諾,讓百里川活了下來。紫蘇,你的承諾也該履行了吧?!?p> 沉默良久,紫蘇喃喃:“你會如愿以償?shù)?。我沒忘記我們的約定?!?p> “那就好。紫蘇,你的眼睛……”慕陽驟然哽語。
“我的眼睛怎么了?”她淡然說道,沒有任何悲歡的起伏。
“沒什么。你休息吧,我走了。”
慕陽從床榻起身,便離開了房屋,帶上了門。
靠門而立,慕陽從腰間掏出熟悉的瓷瓶,注視著瓶上紅色花開妝的印紋。想著想著,嘴角暗自發(fā)狠,瓷瓶被緊緊握在手心。一手捂上心頭,他眉微縮,似有痛感,喘氣一聲,隨后將瓷瓶重新放回了腰間。
此身之恨,他如何發(fā)泄。
百里川要來了,那個她曾日日心念的人就要來了。只是她并未有想象中那么期盼了。碧梅的話在腦中回響,一遍遍化作鋒箭,一次次堪堪射入心門。
困意漸漸上來,紫蘇闔上雙眼。
她幾度在睡夢中重復(fù)呈現(xiàn)重逢的場景。百里川注視著她的目光,或平淡,或溫柔,或憤怒。開啟的嘴唇,吐露的話語,是感動她,是訓(xùn)斥她。不管哪樣,站在她身前的都是那一個身影。
唯有在睡夢里,她才可以心安的依靠上他的肩膀。然而等夢醒了,現(xiàn)實與夢境的千差萬別更為刺激她的心。
夢只能是夢,只是她一味幻想的模樣。
身子被輕輕地搖晃,耳邊似有呼喚她的聲音。紫蘇從夢境中醒來,聞聲,竟然是阿諾。
“你怎么來這里了?”
紫蘇起身,也不知是何時辰,她的眼前只是一片黑幕。
“紫蘇,本來我不想打擾你的,但是還是想跟你道別。”
“道別?”紫蘇驚奇的說道:“你要走了嗎?”
“嗯。是太子殿下剛剛決定的。因為殿下的計劃失敗了,父王好似不太開心,有些動怒,便急召殿下回宮?!甭牥⒅Z的話音,似有隱情。
“那也好,在皇宮里好吃好穿的。你懷著身孕,正好養(yǎng)胎呢?!?p> 對面阿諾的呼吸變沉了,她等著阿諾想要說的話,可總是沒有回音。
“怎么了?”紫蘇不禁問道。
本以為現(xiàn)在的紫蘇雙眼失明,看不出自己的表情來,哪知她竟還是覺出來了。
阿諾抿抿嘴,這其中的難言之隱,也只能向紫蘇說說了。
“其實,父王原本就不同意殿下娶我成為太子妃。一直對此事耿懷,因為我身份低微,而且是凌國人,便更不贊成此事。”
紫蘇心明了,這皇室看重的身份地位,沒有一定水準的人在皇宮中,站不住腳也抬不起頭。
百里川也曾看不起她是罪臣的女兒。轉(zhuǎn)變成紫蘇成為青樓女子踏進宮門的時候,眾人投射來的鄙夷目光。
這就是宮中的毒瘤,長在人心里。若是沒有依存的大樹,恐怕早就被連根拔起了。
“那時候,剛剛被殿下接進宮里。在父王面前,父王動怒很是嚇人。我好怕,躲在殿下的身后發(fā)抖。在那樣的父王面前,殿下仍是堅持著與父王爭執(zhí)。父王給了殿下兩個選擇,一個是棄掉太子之位,一個是將我趕出宮去。”阿諾握上她的手,一邊說著,一邊越發(fā)激動的發(fā)抖。
“木頤太子選了嗎,你現(xiàn)在不已經(jīng)成為了太子妃?”
“殿下兩個都沒有選。他跟父皇說,只要讓我成為太子妃,凌國的國土他勢將奪來呈給父王。父王便應(yīng)了。在此之后,殿下便一直心想著如何將凌國打垮。前段時間因為東南的戰(zhàn)事,殿下心情很好,稱是借此或許可以將凌國一舉攻破。殿下抱了很大希望的,可是結(jié)果卻敗了。我不敢看殿下的臉,他的臉色很差?!?p> 宇木頤的計策很周密,但是卻沒有想到,因為她跟慕陽的關(guān)系而致使戰(zhàn)事失敗了。
將她擄到津國來,一來分散百里川在戰(zhàn)場上的心,二來當(dāng)作人質(zhì),終歸是沖著百里川去的。因為他們兩個人都視對方為勁敵。若是能除了百里川,或許宇木頤的心里也會輕松一些,破除凌國便勢在必得了。
紫蘇頹然,“阿諾,你想要太子攻下凌國,成為津國的一部分嗎?”
阿諾哽咽,淚珠乘睫,手心不禁攥緊?!安还苷l勝誰敗,那國土都是君王的。可是連年的戰(zhàn)事,苦的是黎民百姓。我的親人們都在戰(zhàn)場上死去,我最清楚剩下人的痛苦。殿下以凌國作擔(dān)保,來讓我做太子妃。你可知,我這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我實在也是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p> “不要想太多了,這樣對身子不好。如今你不是一個人了,該為你肚子里的孩子多想想?!?p> 紫蘇勸慰。這不是阿諾的錯。
阿諾抹掉眼角淚痕,抿嘴一笑。“會的?;厝ズ?,我會把心思全放在孩子身上,不管其他變成什么樣,這都是我跟殿下的骨血。我會好好保護他,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