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川的枕旁放著翎羽,那是百里云青在回來后交予紫蘇的。百里川移到了這里,便一直放著,紫蘇也一直不碰。就算不碰,她亦是清楚明白,那日從望閣扔下,風刀損壞了羽絲。
這個百里川視如己命的翎羽終于還是壞掉了。
紫蘇想起百里玥兒,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公主。若是知道百里川為了私欲,不惜拿自己的珍寶來當籌碼,百里玥兒該怎么想。她一定不會那么篤定的說,百里川有多偏愛她這個側(cè)妃。
連自己的妹妹都騙,百里川做的真逼真。
庭芳來到帳中,凝視床旁的紫蘇。紫蘇的話堪堪出現(xiàn)在腦海,即是抱著那樣的心態(tài),這幾日的憂戚又如何解釋呢?庭芳越想越糊涂。
“你該去睡會了,這里我守著,要是把你累倒了,我可沒辦法交待了?!蓖シ甲呓韨?cè)說道。
“好。”紫蘇應(yīng)了。
庭芳將紫蘇送走后,重新回到了帳中。一身紅裝,看著床榻上躺著的人,雙手叉腰,似有抱怨之意。
“七王爺,你還要裝睡到什么時候?”
片刻,床上的人動動手指,百里川緩緩睜開了眸子。
“庭芳姑娘果然聰慧,要是她有姑娘一半聰慧就該知道了?!卑倮锎ㄓ治⑽由?,惹起全身酸痛。
庭芳面露不悅,“若紫蘇像我這般,豈會受盡王爺欺辱。豈會落得如此。”
“……對?!?p> 若不是她,他們又怎會有如此多的感情糾葛,換成別人或許會簡單很多。
“王爺何故要裝睡?為了讓紫蘇擔憂嗎?”
“本王也不過才醒了一個時辰,累了許些日子,正趁這個時候好好睡個覺。況且……本就是她害本王如此,讓她擔心幾日以作代價,不過分吧。而且是你們抗命告訴她的,本王……只是順勢而已?!?p> 庭芳抱怨道:“王爺?shù)故峭频母蓛?。”悻悻不平,卻也不敢造次,只借拋去的白眼絲毫不差的落在百里川身上。
百里川才死里逃生,大病初醒,說了幾句便氣若力虧。
“本王還要休息,你可以出去了。”
“我答應(yīng)了紫蘇要在這里守著的?!蓖シ嫉馈?p> “不必了。庭芳……本王希望你不要多嘴?!卑倮锎ㄎ椎拇浇且黄常冻鲆唤z慍色。
庭芳柳眉倒豎,“我多嘴?告訴紫蘇,可是延言那根呆木頭的主意。我還想好好質(zhì)問質(zhì)問王爺呢!”
“什么時候輪到你來質(zhì)問本王……”
“我……”
庭芳突然想到紫蘇那晚的話,她自己尚分辨不出,還是不要妄自揣測了。萬一如她所想,豈不是害了紫蘇。
庭芳只好聽百里川的,轉(zhuǎn)身離去,剛走出帳子,便見紫蘇正被一個守兵攙扶著向這里走來。延言替她尋來的鳥色衣紗有些松垮,襯得她更顯纖弱。
庭芳急忙前去?!安皇亲屇闳バ菹幔磕阍趺从只貋砹??”
“實在是睡不著覺,還是過來了。庭芳姐姐不用擔心我,在這里興許我還能小寐一陣。離開這兒,反倒有些不安?!?p> 庭芳實在拿她沒辦法,也只能順著她。只是困惑,明明她還是那么關(guān)心百里川的安危的。
“七王爺已經(jīng)見好,不用太擔心。我倒是擔心你的眼睛。”
“我無礙,姐姐就回去吧?!?p> 庭芳長嘆一口氣,向床榻上的人看了一眼,轉(zhuǎn)而對著紫蘇道:“那好,你也注意?!?p> 庭芳離開,紫蘇摸索著床沿,床上的身體已經(jīng)拆掉了大部分的包扎。她能感覺得到百里川的氣息,他的傷勢有所好轉(zhuǎn),但就是遲遲不醒。
進宮以來,還是頭一次遇到他受這么重的傷。紫蘇握住百里川溫熱的手,索性席地而坐,趴在了床沿。她柔潤的臉頰貼近他的手背,闔了眼。
自從紫蘇進來,百里川便一直注視著她,一股心疼尤上心頭。他眼見紫蘇在床旁漸漸睡去,自己便沒了睡意。
她還擔心他的傷勢,果然她只是生氣,所以才不愿同他說話,才賭氣將翎羽還他。
她還是愛著他的。
想到這里,百里川不由地嘴角上揚。激動的心加快了跳動,讓久臥在床的人也多了一分精氣神。
百里川嘴角的弧度大了一分,兀自注視著小寐中的可人,細看著她的臉頰,細看著她柔滑的墨發(fā)。
他側(cè)身,牽扯出渾身疼痛,伸手輕撫上紫蘇的發(fā),熟稔的動作。
如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心中想要的。
渾渾噩噩,紫蘇睡了許久,不知白天黑夜。她這次睡得沉,在睡夢中,她又找到了曾經(jīng)熟稔的感覺。
心安,什么都不會畏懼。
紫蘇驀地一驚,驟然直起了身,她的頭上有一只輕放的手。
“累了,多睡會吧?!?p> 她聽不太清,那聲音本來微弱,進了她的耳蝸便更是小??伤杏X到了氣息,那是從身前床榻上傳來的。
是百里川,他醒了。
“王爺,你醒了?”
紫蘇故作淡定,掩飾內(nèi)心的焦灼。她摸向身旁,百里川還躺著,他的手因她直了身離開了她的發(fā),轉(zhuǎn)而撫觸到她的臉頰。
百里川的手指指腹有些劃臉,手上一定多了新的瘢痕。紫蘇于是想——連日的征戰(zhàn)一定讓百里川受了不少苦。
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或許下巴上還有令人討厭的胡渣。
他可不及在宮中身披牡丹披風,玄紫錦衣那般意氣風發(fā),風流瀟灑。宮中那些挑三揀四的習慣,一定在行軍中沒少受堵,他興許可以克服。
她想起了那個阿川。
紫蘇的耳蝸里兀自傳來細微的聲音,她卻分辨不出到底說的是什么。只有細碎的聲音片段,連不成句,也聽不懂。
她只能感覺到,被百里川握著的手,有一股憐惜溫柔,或許她該湊近一些才能聽清。
紫蘇這樣想著,屆時,手邊已經(jīng)有一道力向前拉著她。她順著力,便貼近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她枕在了一處,有些熟悉,是百里川的臂彎。她清晰的聞到從他身上透來草藥同血跡混雜的味道,還有心跳加劇的軀體與鼻息間散發(fā)的微熱。
“我的眼睛看不見,不知道你傷在哪?要是碰到……”紫蘇輕輕依著,不敢將全身重量放下來。
“本王渾身上下都有傷,你還要離本王遠遠的嗎?雪兒,只是突然東南叛亂,不得不去,所以才拖延了這么久,你可怪我?”
喃喃之語化若夢囈,飄進紫蘇的耳畔,她聽清了百里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