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川退多少,宇木頤連同周圍的守兵便跟進(jìn)多少,駑箭瞄準(zhǔn)的方向始終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臨近王宮的邊緣,與外界只剩一墻之隔。
百里川輕聲對著身前人說道:“姑娘愿意同本王回去嗎?”
被這樣問,阿諾有些吃驚。
回凌國?回她的家鄉(xiāng)?不再受津國人鄙夷的嘴臉。一時,她倒是有些想她那間小屋子呢。有父母親及兄弟姐妹的靈位,有她還不識宇木頤真實身份時的回憶。
那里真的很好,可是……
阿諾看向?qū)γ嬗钅绢U在日光照射下的身影。
“不……我已經(jīng)回不去了?!?p> “這樣,那你保重。謝謝,本王告辭了?!?p> 百里川的匕首在她的脖頸處離開了一些距離。
百里川余光看向逼近的高墻,欲躍起離開時,不知從哪里射來的一支駑箭已是到了他們面前。
百里川一驚,下意識的將阿諾推向了一旁,而那駑箭也堪堪刺穿了他的肩部。
一聲悶哼,刺痛連帶出全身的痛感,肌肉不自主的顫抖。他欹上高墻,撐起脫力的身體。
“七王爺!”阿諾一驚,迅速從旁回到百里川的身邊,惴惴查看他的傷勢。
驚魂未定,又一支駑箭向這里射來。百里川倏地拉起阿諾一并躲了開來,弩箭射入背后的墻體。
阿諾拿過百里川的匕首,向著對面的人群抵在了脖頸上。
“不要放箭!不然我自盡在這!”
阿諾的目光掃過各個劍拔弩張的守兵,最終將驚慌不定的目光停留在了宇木頤的身上。
他的表情很是驚恐呢,因為她擔(dān)心百里川嗎?因為她不惜以死相逼來保護(hù)百里川嗎?
“阿諾,你……”
阿諾咬咬嘴唇,最終還是祈求道:“殿下,放他走吧。”
宇木頤大驚,她竟然會說這樣的話。
又是一支駑箭驀地從面前靠后的位置射來,擦過阿諾的衣袖,正中百里川的腿。
百里川不禁吃痛跪地,心中隨之一沉。不行,他要趁著阿諾拖延的時間逃出去,就差一步了。
百里川握住箭身,用力拔出箭駑,箭頭在肉里陣陣絞痛,眼前一時模糊。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看了前方阿諾的背影一眼,旋即決絕地轉(zhuǎn)身拖著受傷的腿,一瘸一拐地走近較矮的宮墻。
因為又一支的弓箭射來,阿諾的匕首真的在自己的脖頸上深入了一分,鮮血在刀尖處流下。
“不準(zhǔn)放箭!誰讓你們放箭了!沒有本殿下的命令不準(zhǔn)放箭!”宇木頤向身后怒吼道。
“是本君讓放的箭?!币粋€深沉威嚴(yán)的聲音在人群后方響起。
宇木頤轉(zhuǎn)頭看去,身后人群不約而同地分開了路。他怔在原地,訥言,:“……父王?!?p> 九人抬起的尊駕上宇馳峨冠博帶,來到跟前。人群在其后重新閉合。
“放箭!別讓百里川跑了!抓住百里川者,本君重重有賞!”
一聲令下,駑箭齊發(fā),向著墻頭射去,隨之,守兵也奔向百里川逃竄的方向。
凌厲的箭雨打掉墻頭上不少的瓦片,百里川背部又受兩處箭傷。他的行動不便,墻頭上一個翻身,整個身體便如沙袋沉沉地掉在了地上。身上的骨頭伴著幾處刺痛,好似渾身都要炸裂,成為一攤?cè)饽唷?p> 百里川起身,他只能拖著一條腿向外走。手心中緊緊攥著那白色的帕子,帕子的大部分已經(jīng)浸透了血。
傷痛無法拖延他的腳步,心里只有一份執(zhí)念——將解藥送出去,送出去。
他不敢有絲毫的停滯,墻體雖然擋住了部分的利箭,但仍有大部分躍墻而出,嗖嗖地射在他的身側(cè),生死一線。
因為聽到了騷亂聲,等在宮城那里接應(yīng)的越無染向騷動處看去。忽然,便驚了神。
那個人是有多大的本事,他真的拿出來了!
而且遠(yuǎn)比他預(yù)料的要早。
越無染動身一躍,身輕如燕,立即趕了過去。
百里川淌血的嘴臉揚起了弧度,凝佇著那遠(yuǎn)處奔來的身影,心中雀躍。他的身后追來的士兵已經(jīng)向他襲來,刀鋒在他的后背留下了長長的口子。
“?。 ?p> 百里川一聲嘶嚎,腳下卻依舊向前方奔走著。他伸手將帕子向前遞去,眼中只關(guān)注著漸進(jìn)縮短的距離。
士兵回撤長刀,向前方踉蹌的背影凝神,這一刺下去,胸口處必定射出一道血箭。逃亡的人一死,日后便是封侯拜相的大好前程。
士兵對于即將得到的前程心懷雀躍,思緒轉(zhuǎn)移的一瞬間,一處重?fù)粢芽翱按蛟谛乜?,整個人便飛了出去。
越無染一躍擋在百里川的身后,將隨后而來的一些守兵踢倒在地。
在緊急時刻,越無染救了他一命。身上的血繼續(xù)外流,百里川脫力的倒了下去。
越無染見狀,試圖將倒在地上的百里川拉起卻接二連三的有人阻撓。津國的士兵蜂擁而至,讓周圍圍個水泄不通。
百里川勉勉強強站起身,見越無染也遭到了圍攻,心感不妙。
不能讓越無染牽制在這里,他是來將解藥帶回去的,那才是他的任務(wù)。
百里川撿起地上的刀,黑瞳中透著冷肅的兇光。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一起,犀利的刀鋒揮動,身前頓時處處血光。刀鋒倒卷,他猶如死神般對付著周圍的守兵,收割著鮮活的生命,傾盡全力清掃前方的障礙,向著越無染靠近。
“越無染!”他奮力一喊。
越無染隨之看去,頓時一驚。
臉上是濺染的血滴,殺紅了的眼里兇光不減。身處多處受傷,滿手血跡的手持著刀柄,血滴沿著刀刃流下,已不知是他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衣裾割裂,在血雨腥風(fēng)中凌舞。篤定的目光看來,竟然還能讓人覺得凌厲。
這就是這個人真正的實力了吧。在以前和現(xiàn)在受了那么多傷之后,還能這樣讓人不寒而栗。
果真,他曾經(jīng)小看了百里川的實力。
“給你!”百里川將包著根莖的帕子扔了過去。
越無染縱身一躍接在手里,并向著他的方向高喊:“我們一起走!”
“走!把它好好帶回去!我來斷后!”百里川高喊回答。
斷后!
越無染身子一震,看向越來越多的守兵向這里傾潮涌來,似乎還沒有中斷的趨勢。
百人!千人!甚至更多更多!
一人之力怎能扛住如此的洶濤駭浪!
百里川是不打算回去了嗎?
是他的大限了嗎?
按照他這種狀態(tài),想要帶他回去,自己也是吃力的吧。
他知道,所以才……
他笑了!
越無染再次為之一震,瞬間明白了什么,而后朝著遠(yuǎn)處逃去。
他曾回頭,看著后擁而上的守兵魚貫似的襲擊。同樓主如出一轍的“一點紅”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不過,終有一刻,人群將精疲力竭的百里川壓制住。他松開了手中的刀柄,放棄了最后的抵抗,可嘴角的微笑卻不曾消減,兀自在腦海里浮現(xiàn)。
因為執(zhí)念所以活著,因為執(zhí)念也選擇死亡。能得嘗所愿后離去,也不會后悔吧,也不會不甘吧。
百里川的留下,分流了大部分的追擊者。越無染盡力擺脫后方追兵,攥緊手里的帕子。微微用力,便能擠出血水的紅色帕子。頓時感覺那帕子那樣沉,自己的責(zé)任似乎也變大了。
因為那個人而觸動了嗎?這就是那個人的魅力所在?起先是慕陽兄,現(xiàn)在是連枝姑娘,是樓主,連他自己也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