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虎叔真虎
夜已深沉,西柳部的石墻上,小小的火堆旁,柳虎搬起酒壇,狠狠地灌了一口。
“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記得你虎叔正杵在墻上喝西北風呢!”柳虎拍了拍坐在對面的柳風,道:“石蛋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狼崽子,沒有虎叔天天給他喂拳指點,他能成為武者?如今有酒有肉的,就把虎叔給忘到天邊去了!”
柳虎搖頭不止,一臉的痛心疾首。
柳風笑而不語,柳虎和二蛋叔侄倆只要見面就得掐,如今即便不見面了,石蛋仍舊逃不過柳虎的念叨。
“哎呦,是誰在惦記著我呢?”
說曹操曹操到,石蛋一手抱著一壇酒,一手倒拎著一只烤得金黃的野獸后腿,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
“剛才是誰說我沒良心的?再說一遍給我聽聽?!笔霸谑瘔ο旅嫱A讼聛?,用手輕輕拍打著酒壇,一臉壞笑地看著石墻上的柳虎。
柳虎本想硬氣一把,但看到身邊已經(jīng)見底的酒壇,立馬義正辭嚴地對著柳風說道:“柳風,背后說人壞話可不是好習慣,得改!”
一邊說話,柳虎一邊沖著柳風眨眼睛。
柳風一愣,隨即無奈地點了點頭,高聲道:“虎叔說得在理,柳風肯定會改!”
“嗯,這才像話,孺子可教!”柳虎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同時偷偷地給柳風豎起了大拇指。
“有人可是時常跟我念叨,是個好漢,便得一人做事一人當!今日個,怎么就沒瞅見那位好漢哩?”石蛋夾著酒拎著肉,沒有上到城墻的意思。
“行走江湖,天天做英雄好漢也會膩味的嘛,偶爾識識時務也是能被接受的!”柳虎面不改色。
“虎叔,我覺著跟你學拳是前途未卜,但跟你學學不要臉皮,應該大有出息!”石蛋笑容燦爛。
“渾小子,蹭鼻子上臉了不是?趕緊給我把酒肉拎上來,不然虎叔分分鐘教你做人!”柳虎知曉再扯下去,石蛋準會說出更多什么氣死人不償命的渾話出來,于是把眼一瞪,準備以力服人。
石蛋熟知柳虎動嘴吃虧就會立馬動手的一貫套路,識趣地閉上了嘴巴,幾個縱身跳上城墻,而后畢恭畢敬地將酒壇遞到柳虎面前。
“算你小子識相!”柳虎大嘴一咧,一把揭開酒封,仰頭猛倒了一口,暢快地說道:“痛快!”
“虎叔,臨來的時候,呈叔可是給我叮囑過,喝完這壇子酒,虎叔再想喝酒便要等到明年開春了!”待到柳虎又幾大口下去,已經(jīng)將酒喝去小半壇后,石蛋賊便兮兮地開口了。
“渾小子,你早當啞巴去了?”柳虎一巴掌呼過去,差點沒將石蛋給直接扇下石墻,而后一臉肉疼地將酒封蓋上,珍之又珍地將半壇子酒端正放在身前。
“虎叔,等到了紅霜谷,酒就不會這么稀罕了,到時候要喝多少就,就得看你的酒量了。”柳風臉上笑意盈盈,心里頭卻是隱隱作痛。在荒土求生,酒對西柳部的漢子們而言,那是無比稀罕的東西,像柳虎這種嗜酒如命的,自打接觸酒到現(xiàn)在,何曾真正痛快地飽飲過幾回?
“是嘞!”柳虎反應了過來,馬上把臉板起,一臉不善地看向了石蛋,喝到:“渾小子,又誆我是不?”
“風哥,不帶你這坑人的!”石蛋正揉著吃痛的肩膀,看到柳虎的表情,心知不妙,連忙逃也似得拔腿就跑。
“想跑?今天虎叔不好好教訓教訓你這渾小子,明日個你不得要翻天了!”柳虎蹭地起身,撒開腳丫子朝著石蛋追了過去。
很快,石墻上便傳來了斷斷續(xù)續(xù)的慘叫聲。
柳風看著遠處追逐的兩人,會心一笑,他知道今夜的柳虎和石蛋才是真正的開心。
“還好,還好,沒趕上午飯,卻也沒落下晚飯,還有酒有肉的,挺好!”
柳風剛轉回頭,赫然發(fā)現(xiàn)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來人一襲儒衫,臉上笑意盈盈,不是趙子陵還能有誰。
“前輩!”
柳風驚呼出聲。
“前什么輩??!不就是比你多了幾根白頭發(fā)么,怎么就成前輩了?丫頭,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趙子陵把頭轉向了身后。
隨之,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了趙子陵的身邊,正是丁茜。
趙子陵乃是當世劍仙,能夠悄無聲息地來到身前而不被感知,柳風覺得是情理之中。但是丁茜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卻是讓柳風有些吃驚,因為這證明著外表柔弱的丁茜實力還在柳風之上。
丁茜出現(xiàn)后,安靜地站在趙子陵身邊,沒有言語,只是直直地看著柳風。
被一個女孩子、而且還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如此直視,饒是柳風上一世久經(jīng)沙場,也是有些猝不及防的尷尬。
“丫頭,一個女孩家家的,有這么看男人的么?莫不是對柳風一見鐘情了?”趙子陵戲謔出聲。
丁茜白眼直翻,同時把臉別到一邊,不再直勾勾地盯著柳風。
“小子,她叫丁茜,她是你貨真價實的前輩,鎮(zhèn)荒司的前輩!只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了荒狩營。”趙子陵不再繼續(xù)調侃,向柳風道明了丁茜的身份。
“柳風見過前,……?!陛呑诌€未出口,柳風便見到丁茜往自己這邊看了過來,眼神如刀。
柳風反應敏捷,馬上改口道:“幸會,丁姑娘?!?p> 丁茜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趙子陵隨即拿起身邊酒碗,輕輕啄了一口,嘆氣道:“還真是寡然無味哩。”
柳風閱酒無數(shù),自然能肯定西柳部的酒水談不上多好,但勝在酒夠烈,絕對不能說成是寡然無味。
他知道,趙子陵說的不是酒,而是指自己與丁茜的第一次見面,寡然無味。
“荒土求生,能有酒喝已經(jīng)是難能可貴,奢想不得品質!”柳風心里跟個明鏡似的,表面上卻裝作沒有聽明白趙子陵話里話外的意思。
柳風這邊話未落音,那邊就聽一聲怒吼:“哪來的不要臉的家伙,不經(jīng)主人同意拿別人酒喝不說,還厚顏說別人的酒水差!”
說出此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終于察覺到柳風這邊有異的柳虎。
柳虎氣勢洶洶地奔了過來,身后跟著鼻青臉腫的石蛋。
“虎叔!”柳風驚出一聲冷汗,急忙出聲。
趙子陵可是貨真價實的劍仙,柳虎這么指著鼻子罵,不就跟找死一樣么。
“柳風,虎叔現(xiàn)在拳頭是比不過你了。但是論行走江湖的經(jīng)驗,虎叔還是有大把把的。行走江湖,你敬人,人敬你。但是有些人,你跟他客氣不得,你一客氣,他便要騎到你頭上屙屎拉尿了!”柳虎此際一門心思心疼自己捂著舍不得喝的酒,全然沒注意到柳風此際的臉色都有些發(fā)白了。
趙子陵起先也是有些發(fā)愣,但隨即放下酒碗,砸了砸嘴巴,道:“咦!此酒穿喉入腹,時間越久,醇香越來越濃哩!今日看走眼了,有幸能喝到如此美景,居然有眼無珠,不識佳釀!”
說完,趙子陵起身,朝著柳虎拱了拱手,道:“兄臺器宇軒昂,一看便是真好漢!好漢喝好酒,此話果然無差!”
柳虎本欲繼續(xù)指著趙子陵的鼻子罵娘,卻見趙子陵一臉的笑容,說話還有如此讓人舒心,他一肚子的怒火頓時便被澆滅一大半。
“好漢,我收回之前的話,誠心與您道歉,這碗酒便當是給好漢賠罪了!”趙子陵趁熱打鐵,端起酒碗,咕咚咕咚便喝了干凈。
酒水順著嘴角打濕了衣衫,他卻渾然不在意,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巴,道:“好酒!”
柳虎被趙子陵一口一個“好漢”給喊得心花怒放的,此際心里再沒有了半分怒火,給自己也取了一只酒碗,同樣是一飲而盡。
不消片刻,兩人便你來我往地連干了三碗。
趙子陵明顯酒量一般,三碗酒下去,臉皮便開始發(fā)紅了。
“這點小酒量有點襯不起你劍仙的身份哩!”看到趙子陵才喝下三碗酒便有了醉意,柳風不由暗自鄙夷起來。同時看到趙子陵和柳虎兩人開懷對飲,他心頭才算是松下一口氣。
“小子,把火堆撥弄小一些,烤得我臉皮都有些發(fā)燙了!”趙子陵只稍稍掃了一眼柳風,便似乎知曉了柳風在看不起他的酒量,輕輕往柳風身上踢了一腳。
柳風也是很識趣,連忙低頭撥弄著火堆,不再盯著趙子陵的臉看。
“柳風,他們二位可是你的朋友?你看這位兄弟都跟我喝上好幾碗酒了,我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還真是失禮哩!你還不趕緊跟我介紹介紹?”柳虎此際才想起自己連趙子陵的名字都不曾知曉。
“虎叔,這位乃是,……?!绷L一直沒有機會開口說話,此際接到柳虎的話頭,連忙出聲,心想得趕緊讓柳虎知道趙子陵的身份,不然稍后若是柳虎接著酒勁真把趙子陵給惹怒了,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
“柳兄弟,我姓趙,你喚我一聲趙老弟就行!”趙子陵顯然不想讓柳虎知曉自己的身份,開口將柳風打斷,而后沖著柳風說道:
“柳風,可別把你丁前輩給晾在一邊啊,帶她四處逛逛,我要跟好漢好好喝上一頓!”
丁茜早就不耐看兩個男人在火堆旁喝酒打屁,聽得趙子陵這般開口,當下便縱身躍下了石墻,朝著西柳部走去。
“石蛋,你在旁邊看著點,若是酒不夠,盡管找呈爺爺要去!”柳風朝著石蛋吩咐了一句,連忙朝著丁茜跟了過去。
趙子陵突兀來到西柳部,而且還帶上了丁茜,這讓柳風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柳風也沒有太過擔心,畢竟趙子陵若是有惡意,刷刷幾劍過來,西柳部便沒了,用不著這么麻煩,更是被柳虎指著鼻子罵都肯笑臉賠罪。
柳風猜不到趙子陵的意圖,但也不著急,趙子陵若是真有事,時間到了自然會說出來。
“丁姑娘,我?guī)闳ゲ柯鋸V場吧,那邊正有篝火舞會。”柳風追到了丁茜身后,開口邀請。
“跟上!”丁茜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而后徑直往前行走著。
柳風也不惱,誰讓人家戰(zhàn)力高,長得還不丑哩。
好在丁茜并未走多遠便停了下來,背對著柳風。
“鷹嘴崖后山有一條小路,路不好走,幾乎是在峭壁上攀爬,但沿著這條路可以直接神不知鬼不覺地到達鐵面匪的老巢?!倍≤缤回砹诉@么一句。
“丁姑娘此言何意?”柳風皺起了眉頭。
“大人此次帶我過來,是要我?guī)闵销椬煅?。我只負責送你上去,上去之后,你要做什么,你能做什么,便與我無關了?!倍≤绾苁情_門見山,接著說道:
“鐵面匪禍害你們西柳部已經(jīng)很多年,前不久更是襲殺你多名族人。如今西柳部即將遷入雄陽城,與鐵面匪的恩怨就此翻篇了?”
“大人為何要幫我?”柳風緩緩出聲。
“我只負責把你帶上鷹嘴崖,至于原因,你自己問大人去。只是,我?guī)闳椬煅聝H限在你們西柳部遷入雄陽城之前?,F(xiàn)在離著天亮只有不到五個時辰的時間,從這里到鷹嘴崖,一來一回就得三個時辰的時間。你若是想要去問大人,最好抓緊點時間!”丁茜轉過身,直視著柳風。
“還請姑娘稍稍等片刻?!绷L朝著丁茜拱了拱手,而后轉身往石墻走去。
“風哥,你跑哪去了?”柳風剛走到石墻下,石蛋便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怎么了?”柳風感覺有些不妙。
“虎叔喝醉了,吐得稀里嘩啦的!”石蛋一邊說話,一邊模仿著嘔吐的動作。
“虎叔醉了?”柳風有些不信,柳虎的酒量在西柳部那是公認的海量,幾年前西柳部的一次喜宴上,附近幾個部落十幾個酒量好的荒土漢子聚到一起比拼酒量,結果其他人都喝翻,只有柳虎一人保持著清醒。
“我才離開多大會,虎叔就喝翻了?”柳風實在是有些難以相信。
“若是正常喝,虎叔肯定是翻不了的。”石蛋瞅了一眼石墻,而后附耳到柳風耳邊說道:“你前腳剛走,那姓趙的便讓我去搬了兩壇子酒過來,直接要跟虎叔吹壇子!虎叔也是真虎,半點沒猶豫,還真跟他吹了!一壇子直接嗆下去,能不醉么?吹完沒說兩句話,就開始稀里嘩啦的,噴得滿墻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