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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愛人

第七章 初見竟似故人重逢

玻璃愛人 金璣紫 4512 2019-05-14 11:12:30

  粉紫色的紫薇花瓣無聲無息地飄落下來,落在他們的頭上,身上,落在芳草萋萋的地上。袁夢伸出手,接住一片落下的花瓣,欣喜地看著,聞著,撫摸著,然后,長嘆一聲,說道:“真好!”

  心素問他:“什么真好?”

  “一切都是那么好!這美麗的紫薇花,這飄逸的花瓣雨,這遍地沁香的落紅,還有……”

  袁夢強忍著將這個“你”字咽下去:“這情景,優(yōu)美得像一幅畫,像一首詩。我才明白楊萬里的那兩句詩‘落紅滿路無人惜,踏作花泥透腳香’寫得有多妙!在綠肥紅瘦的季節(jié)里,踏著滿地的落花,沾著滿身滿腳的香氣,那情景不但美,而且極富有詩意?!?p>  “原本是一首傷春的詩,怎么到了你這里,味道就全變了?”心素剛說完,就看見果兒淘氣地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雪白的長毛上沾滿了粉紫色的花瓣,濃濃的香氣令它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樣子滑稽極了,可愛極了,心素忍不住拍著手掌,哈哈地笑起來。

  那笑容有多明媚,那笑聲有多清脆啊!袁夢呆呆地看著她,看著她那張因開懷大笑而泛起紅暈的臉,心里暗暗稱奇,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子啊!

  她可以一個人在蘭花園里沉沉睡去,天為羅帳,花為錦被,草地為床;可以像丁香一樣結著芬芳,結著愁怨,凄婉迷茫地在夢中地落下淚來;也可以像個孩子一樣拍著小手,開心地哈哈大笑,就好像這個世界從未存在過——憂傷!

  她是這樣美,這樣晶瑩通透,又是這樣令人難以琢磨,難怪秦瀟會為她瘋狂,她的確是一個能令男人傾倒,令男人瘋狂的女孩子。

  “你在想什么?”心素柔聲問他。

  “沒,沒什么?!痹瑝舨挥傻眉t了臉。在心素面前,他總是抑制不住地臉紅。

  “我喜歡這里,尤其是下花瓣雨的時候。這讓我想起在北平度過的那些日子。”心素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猜,這讓我想起北平的什么?”

  “北平的兩個季節(jié)最讓我懷念。一個是冬天飄雪花的時候,一個是春夏之交楊花紛飛的時候。這兩個季節(jié)都美得像童話一般,漫天潔白的飛絮,飄逸,浪漫,令人思緒萬千。這在云華是見不到,云華只下花瓣雨,一種是紫薇花的紫色花瓣雨,一種是桂花的金色花瓣雨?!痹瑝舻难劬镩W著光,北平的生活令他難忘。

  心素又驚又喜,忘情地握住了袁夢的手,說道:“這是真的么?你想的居然跟我想的一模一樣!我最愛的就是北平的雪花和楊花!”說完,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沖動,忙松開手,飛紅了臉。

  袁夢也感到片刻的暈眩,但他很快恢復過來,繼續(xù)說道:“喜歡雪花的人很多,喜歡楊花的人就寥寥無幾了。有句成語就叫‘水性楊花’,用來形容感情不專一的女性,像流水那樣易變,像楊花那樣輕飄。在人們的意識里,楊花早已成了感情不專的代名詞,它的美麗,它的飄逸反而被忽略了,這不公平。”

  “楊花的美麗一點也不亞于雪花,”心素肯定地說道,“尤其是楊花紛飛的季節(jié),正好是暮春初夏的時候,天是那么的藍,太陽是那么的暖,柳枝是那么的綠,毫無隆冬時節(jié)寒冷、陰沉、蕭殺的感覺,再配上潔白飄忽的楊花——那才真正的童話世界,美得令人難以置信!”

  “我最喜歡在楊花紛飛的街道上散步。有一次,我從外面散步回來,頭發(fā)上衣服上沾滿了楊花,一個同學跟我開玩笑說:袁夢,你又到外面幫人彈棉花做棉被去了嗎?”

  袁夢還沒說完,心素已經(jīng)樂得直不起腰來。她擦著笑出來的眼淚說:“我娘也總是這么說我,真真好笑!”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收斂起笑容,“袁夢!這是你的名字嗎?”

  “對了,我忘了做自我介紹了,我叫袁夢。”袁夢正色道。

  “袁夢!像個女孩子的名字。”

  “我父親自從成親那年開始,就一直盼望著能有一個兒子,結果這個愿望直到二十年后才得以實現(xiàn)。父親說,他到四十歲才生了我,圓了他多年的夢想,所以給我取名叫袁夢。”

  “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而且很有意義?!毙乃赜芍缘胤Q贊道,“我叫阮心素。母親在生我的前一天夜里,夢見很多很多盛開的素心蘭,所以,她就給我取名叫心素。”

  “你一定很喜歡蘭花。我看見你把荷塘改成了蘭花園,還把原來的水榭改成了‘蘭皋’。”

  “我愛蘭花,尤其是素心蘭。有時候我躺在蘭花叢里,想象自己是一棵蘭花,根扎在肥沃的泥土里,吸收著水份,養(yǎng)料,也吸收著泥土對蘭花的愛情,覺得幸福極了。那是一種從云端墜入泥地的幸福,很堅實,很穩(wěn)定,也很安全,不像人與人之間的愛情,飄忽得像天空的云彩,變幻莫測,難以琢磨?!毙乃氐难劬镆幌伦佑瘽M心事,情緒也低落下來。

  秦瀟的影子飛快地在袁夢的腦海里閃過。她一定是想起了秦瀟。袁夢心想。他趕緊轉移話題:“果兒呢?剛才還見它在這里咬紫薇花玩呢,這會兒又上哪里去了?”

  心素果然將心思轉移到果兒身上來:“一定到蘭皋那里去了,我們到那兒去找它吧!”

  袁夢一邊走著,一邊忍不住向圍墻缺口的方向望去,心里充滿了疑問。為什么她會恰巧在那里出現(xiàn),莫非她有未卜先知的特異功能?是的,她一定知道那里有個缺口。

  她可以把整片的荷塘改成蘭花園,卻偏偏不叫人把缺口堵起來,為什么?她故意留著那個缺口,是為了秦瀟,還是為了取代秦瀟的那一個更優(yōu)秀的男人呢?她在等人嗎?可以肯定,她等的人一定不是我。想到這里,袁夢心里不禁涌上一股隱隱的妒意。

  “還以為你早把我忘了個干凈?!狈兼靡贿呎f著,一邊拉開青嫘對面的椅子坐下。

  “怎么會忘!從小和我要好的朋友就沒有幾個!以前我們兩家離得最近,上中學的時候還坐前后桌,關系自然更熟絡些。”青嫘依舊激動著,說話的聲音略有些發(fā)抖。

  “你一點沒變,還是那么年輕漂亮,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芳婷欣賞地看著她,“傳說中的凍齡美女就是你這樣的吧!”

  “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口甜舌滑起來了!”青嫘笑道,“定是甜點吃多了?!彼底孕南耄贿^幾年未見,芳婷竟變得如此豐腴飽滿。記得最后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纖細苗條,我見猶憐的林妹妹,美人燈似的,風吹吹就壞了。

  “我說的都是真話。你的脾氣你還不了解嗎,最是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主!”

  “那是以前,現(xiàn)在,誰知道呢!”青嫘玩笑道,“人都是會變的。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咖啡店的老板了,迎來送往、人來是客的那一套想必早已爛熟于心。”

  “圖書館也未見得就是塊凈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從大學畢業(yè)就在圖書館工作了。在那里摸爬滾打這么多年,你可曾變了?”芳婷反問她。

  青嫘搖搖頭。

  “我也一樣的。”芳婷睜大眼睛,認真地說。

  那是青嫘熟悉的表情,她不覺心里一動。“我記得,那時我們都是云華中學文學社里的文藝青年。你很喜歡寫詩——”

  “你是瓊瑤迷,寫的愛情小說一律帶點瓊瑤味!”

  “那時還小嘛,活在自己的想象世界里,總希望遇上一個風度翩翩,又一心愛著自己的白馬王子……那些糗事不提也罷?!鼻噫幸粫r紅了臉。

  芳婷突然哧哧笑起來。青嫘一頭霧水,忙問她:“笑什么?”

  “離學校不遠的岔路口有家大宅院還記得嗎?那家宅院顯得有些與眾不同,獨自占據(jù)一個安靜的角落,獨門獨院,大鐵門上還安裝著門鈴——這在當時很少見。我們每次從那里經(jīng)過,都會按響門鈴,然后一窩風跑開,躲在角落,看著主人打開門滿臉驚奇的樣子,笑得前俯后合……那時你最愛穿一身校服,白色短袖上衣,天藍色沒膝裙,一頭淘氣的短發(fā),在奔跑中隨風飄揚,笑聲清脆散落一地?!?p>  青嫘恍惚看到,穿著白色短袖上衣,天藍色沒膝裙的年少的自己,右肩上掛著帆布書包,右手扶在書包帶的底部,獨自走在青草萋萋的鄉(xiāng)間小路上……

  “還有一次,我,你,圓圓,還有翠玲一起去學校后面的地里偷菜,”芳婷笑得愈發(fā)合不攏嘴,“我一手拎一個大蘿卜,你懷里抱著一大棵生菜,圓圓還忙著和翠玲刨紅薯。幾個小丫頭玩得正嗨呢,突然不知從哪里竄出條田園犬來,對著我們就是一陣狂吠,嚇得我們拔腿就跑,直到累得跑不動了停下來,我才發(fā)現(xiàn)手里的蘿卜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你摔得全身是泥,還把那棵生菜緊緊抱在懷里……哈哈!”

  青嫘也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只是不見了圓圓和翠玲。后來才知道,她倆被菜地的主人逮住了。那位長得像海格一樣的大叔訓了她們好大一通,還罰她們收拾了菜地,幫他喂了雞鴨,直到天快黑了才放她們回來。第二天上學的路上碰巧遇到她倆,還直數(shù)落我們不講義氣呢。”

  兩人又是一通大笑。

  “對了,”青嫘正一正臉色,我還記得你寫的一首詩:“翅膀折斷了,只有在夢里模仿夜烏飛翔。更多的時候,守著井一樣清淡的日子,體驗一種叫做酸的感覺。等待夜之簫悠悠地響起,吹落一地冷翡翠,笑容溶化在皓皎的月色里……”

  “詩名叫——”青嫘努力回想。

  “《姐姐》!”

  “對,是《姐姐》!我當時覺得奇怪,還特意問過你,你明明沒有姐姐,只有個弟弟??!”

  芳婷笑而不語。

  “初中三年級的時候,社里舉辦了一次征文比賽,二班的詠梅得了第一。獎品都頒發(fā)了,你拿著本《讀者》,一路跑到校長辦公室,舉報詠梅的文章是從上面抄襲的。全校的人有誰不知道,詠梅是教導主任的親侄女?我們都覺得奇怪,你的勇氣哪來的?”

  “我就是這樣的人,眼里容不下沙子。”芳婷淡淡地說。

  “詠梅的第一取消了,你那文學社社長的‘職務’也被撤了!不過沒關系,你從此成了我們心里的神!”青嫘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

  “你喜歡喝咖啡?”芳婷卻轉移了話題。

  “最近我常常會忘記一些事情,咖啡能讓我回想起一些事情?!?p>  “為什么選擇我家的店?五里街的咖啡店可不止一家?!?p>  “因為默匠!一個沉默咖啡師一定能沖出最好喝的咖啡。”

  “那,為什么是康寶藍?”

  “如果嘗出奶油是好奶油,我就會放心點一份甜點。如果咖啡也是好咖啡,那我一定會再來?!?p>  “有眼光!所以這份提拉米蘇你一定要嘗嘗?!?p>  一人份的提拉米蘇軟軟地在玻璃杯里躺著,有些其貌不揚。青嫘舀一勺放進嘴里。

  “嗯,上好的馬斯卡彭奶酪,沒加過明膠,奶味極重的。還有濃奶油,品質不錯哦,在云華這個小地方很難找到吧!蛋清打發(fā)得剛剛好,不是太硬也不是太軟。浸透了咖啡甜酒和糖漿的手指餅干,高純度可可粉!總之,超贊!”

  “青嫘果然是行家!”芳婷嘆服道,“像你這樣的客人如同鳳毛鱗角,少之又少。在這里,點蓋奶茶的多過清茶的,點清茶的多過咖啡的。至于甜點,挑起來就像挑人一樣,重顏值不重內(nèi)涵,沒人在乎吃進嘴里的是真奶油還是假奶油,只要看起來華麗麗的就足夠了!不然,流行什么就點什么?,F(xiàn)在流行吃臟臟包,大家都一窩蜂地點臟臟包。過一陣子又要把臟臟包拋在腦后了,只當刮過一陣風?!?p>  “用心做的甜點無人欣賞,是不是覺得有些寂寞!”

  “那是自然,常常覺得寂寞。”

  “那你還開咖啡店?”

  “不開只怕更寂寞……”

  青嫘環(huán)視一周,客人稀稀拉拉的,大部分坐椅都空著。

  “開店幾年了?”

  “三年了。剛開始客人更少,現(xiàn)在好多了?!狈兼妙D了頓,又說,“盈利不多,剛夠開銷。閑暇時寫點文章補貼生活,也還過得去。”

  “文學社社長的名聲可不是吹出來的,你的文章一定很受歡迎!”青嫘又想起什么,說,“我印象中你有個不錯的工作的?”

  “辭職了!你知道的,我說話太直,總愛得罪人,根本不適合在一個關系復雜的環(huán)境里混!而且在那里,所有的時間,不是在奉承別人,就是在被別人奉承。先是圍著別人轉,后來被別人圍著轉。慢慢地棱角被磨去,變成得圓滑世故,還傲慢,懶散,目中無人,敷衍了事……”

  “相比起耗費心力去猜度人心,我更愿意關心動物,植物,關心天空的藍,遠山的雪線,關心非洲角馬大遷徙,關心馬達加斯加的香草,南美玉米和大豆的長勢。我只想做些讓自己覺得開心的事情,就像現(xiàn)在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p>  “真好!”青嫘嘆道。

  “什么真好?”

  “和你聊天真好。我最怕遇到一個人,撲過來聲稱是老相識,然后沒完沒了問些無聊的問題,比如結婚沒了,孩子多大了,老公賺錢多不多,房子有幾套,最近去哪個國家旅游了,那款限量版名牌包包買了沒有……一聽到這些,我就想扭頭就走。”

  “我沒問,是因為我沒有!”芳婷解嘲道。

  “我怕問,也是因為我沒有!”青嫘笑起來,她好久沒笑得這么開心過了!

  辭別芳婷回家的路上,青嫘陸續(xù)想起一些事情來——那杯康寶藍果然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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