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正則沒有多做逗留,又待了幾日,收殮了南齊使團(tuán)的尸骨,便整裝待發(fā)要回去了。臨行前,阿梭羅為蕭正則設(shè)宴送行,璇璣也稱病,并未出現(xiàn)。
“奴婢錯了,求求大閼氏,為奴婢求求情!奴婢不想死!”蘭知爬著想要去求璇璣,卻被侍衛(wèi)扯住頭發(fā)。她掙扎的厲害,連帶著頭皮都被撕下來一塊。璇璣有些犯惡心,卻沒人能為她擋在身前。
她本已經(jīng)睡下,卻不想阿梭羅帶著侍衛(wèi)來興師問罪,他身邊的仆從抓住蘭知與使團(tuán)的一名護(hù)衛(wèi)在馬廄里私相授受,正顛鸞倒鳳,不知禮義廉恥為何物。
璇璣披著件藕荷色外衣,發(fā)髻還有大半,正襟危坐于胡椅上,十分平淡地道:“大王子命侍衛(wèi)已經(jīng)搜了宮,還想要對本宮的侍女怎么做?凌遲還是犬刑?”
杏知與桃知都已經(jīng)被侍衛(wèi)押解,一眾仆從都跪在下面。侍衛(wèi)們將格爾木宮的寢殿翻了個底朝天,該砸碎的都砸碎了,連帶著璇璣妝臺上的琉璃花樽都被砸碎。
蘭知聽了璇璣的話,不禁駭然,覺得從后背麻到了雙腿。她朝阿梭羅不斷地磕頭,哭訴道:“大王子,不關(guān)大閼氏。奴婢與他兩情相悅....”
阿梭羅對年輕的嫡母毫不避諱,他佯裝姿態(tài),“哦——”他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本君并未說與你的主子有關(guān)。你不打自招,說,你們是不是互通消息?早有預(yù)謀?”
璇璣以為她的心上人是格爾木宮中的侍衛(wèi),卻不想她還眷戀著南齊故人。
阿梭羅彎下腰,對蘭知低聲道:“你今日若是承認(rèn),本君會向父汗求情,放你回南齊,與你的情人相聚?!?p> 璇璣繃緊了身體,希望蘭知不要選錯。可她忘了情愛于一個寂寞的女子,是多么大的誘惑。好比在荒漠中迷失方向的羈旅之人,找到了一方羅盤。
“主子有一方木匣子,放在帷帳之中,奴婢那日去拿手釧時,里面放著厚厚一沓書信,主子從不讓奴才們碰她床榻上的架子。奴婢侍奉主子多年,知道主子曾與南齊正使蕭正則大人有過茍且之事!且被皇上與太子知曉。她今夜派奴婢傳信,是想要里通外敵!”蘭知越說越癲,幾乎是喪心病狂,指著璇璣道:“主子,奴婢衷心侍奉,可您做錯了事,對奴婢的生死袖手旁觀,便不要怪奴婢自保。她還與....”
來者正是斯蘭,他一腳將蘭知從背后踹倒,即便是病中,這一腳也讓蘭知猛地噴出一口血,“賣主求榮的的東西!”他走到蘭知面前,認(rèn)出是令璇璣那日十分欣喜的,即將出閣的侍女。
蘭知見著跟在斯蘭身后進(jìn)來的默啜,更是來了勁兒一樣,可又見著默啜提著刀,有些猶豫。
阿梭羅上前,“父汗與王叔怎么來了?”他攙扶著斯蘭坐到主位上。
默啜用刀尖提起蘭知的下頜,蘭知臉上汗水與淚水混合在一起,有幾分姿色,只可惜張了一幅歹毒心腸。蘭知幾乎被他凌厲的眸子里翻滾著的怒火燒成灰燼,連忙低下了頭。
“再不來,你怕是要給你的大母也判罪?!彼固m冷冷道。
阿梭羅有些不忿道:“父汗,這侍女指證大閼氏與外敵通信,還有通奸之嫌。父汗不能置之不理,被罪婦欺騙,”阿梭羅從懷中掏出一封蠟封的書信,雙手遞到斯蘭面前,“父汗,這是這侍女交出的。”斯蘭直視著阿梭羅,湖綠色的某種映射著明亮的燈火,像是要看穿一切。
斯蘭朝璇璣道:“大閼氏,你可有什么要辯解?”
默啜瞇著眼,看這一出好戲。他今夜與斯蘭相約在大君大帳喝酒,卻不想被咄吉打斷,說大王子帶著大批侍衛(wèi)朝格爾木宮去了。阿梭羅與他的大母并沒有什么來往,也沒有傳出什么不敬之意?,F(xiàn)在想來,若不是她的孩子,阿梭羅或許還能因自己的妻子而善待她幾分。
璇璣抱著肚子,跪坐在燈火昏暗處,絳紅的寢衣映襯下更顯得面色有些蒼白。
“汗王不相信妾嗎?”她深邃的眸在明亮的燈火下,卻有些讓斯蘭看不清。
斯蘭陷入了綿長的沉默。
他突然害怕了,害怕自己的枕邊人。
她身邊一個微不足道的侍女心里還惦記著故人,她呢?
她是否也還難以忘懷?
可即便斯蘭早就知道她恨透了,還是不住地疑心。話一出口,斯蘭便已然后悔。可說出的話就像是一把殺人于無形的刀,正中捅進(jìn)璇璣的心。
阿梭羅還想要說什么,還未開口就被滿是疲憊的斯蘭打斷:“你勞心勞力,難免一時糊涂。你大母寬容,不會怪你今夜鬧出的事。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這是你的侍女,你自己處置便是了?!?p> 璇璣捻著那串被阿梭羅當(dāng)作證物的檀木手串,不咸不淡道:“這丫頭大概是失心瘋了。蘭知侍奉多年,還請汗王給她留個全尸,送回南齊家鄉(xiāng)安葬?!?p> “主子,主子,奴婢豬油蒙了心,奴婢錯了!奴婢不該信口開河?!碧m知不管不顧地向前爬著,侍衛(wèi)一刀砍在她腰上,也沒能攔住她,“主子,求您看在小主子的份兒上,饒過奴婢。”
璇璣低頭看著蘭知,她已然不是往日那個蘭知。璇璣面上露出憐憫的神色,卻道:“蘭知,你說過的,自己做過的錯事,不要怪旁人?!彼f完扭過臉,任由侍衛(wèi)將尖叫的蘭知拖了出去。
斯蘭凝視著并沒有被打開的那封信,心中波瀾始終不能平復(fù)。他走到璇璣身邊,本想挽住她的手,對她柔情安撫幾句。卻不想走近了才看見,她神色近乎淡漠,將手里的素白帕子生生攥出了褶子。
“迦陵頻伽?!彼固m低聲喚道。
璇璣直視著斯蘭,兩人四目對視,斯蘭從璇璣的眼中,看到了她奔涌的怒火與失望交織,即將壓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