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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春深

第十六章 任他明月下西樓

玉樓春深 南鷂與北鳶 2305 2019-05-21 21:31:25

  “所以,從頭至尾,都是騙局?”斯蘭呢喃,“都是你一手編造的騙局?”

  “迦陵頻伽,世上無人比我對你更好,你為什么不懂?是我將你從南齊帶了出來,給予你大閼氏的無上尊榮。我們對著騰格里發(fā)過誓,你是我永生永世的妻。我不懂,你為什么會如此恨我?!彼固m即便被囚禁,也保持著大汗的尊貴模樣,令璇璣厭惡。

  “是你毀了我的半生!我不該淪落至此,我要將你施加給我的屈辱,千萬倍的還給你?!辫^掐住斯蘭的脖頸,指甲深深嵌入斯蘭的頸肉,留下道道血痕。

  “你心里有別人對不對?你心里沒有我,對默啜也不是真心。”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他想要自己一直如珠如寶的珍視的女人親口說出來,他想要報復(fù)背叛自己的弟弟??伤龏滂^的歹毒心思,又能被誰摸得透。

  “你有更深的算計,你算計著每一個喜歡你的男人。男人對你,不都是墊腳石嗎?“斯蘭一副輕蔑的樣子,他的霸業(yè)折在女人手里,而女人的弱點在此時暴露無遺。

  “為了你的母族?你的某個舊情人?是蕭正則?還是婁驤?”斯蘭凝視著璇璣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挑撥誅心,是他最擅長做的。

  斯蘭嘴角笑意輕蔑,“被我說中了,迦陵頻伽。你與默啜,是一類人?!?p>  “迦陵頻伽,我是你對著騰格里發(fā)誓的丈夫。騰格里會將不忠的女人投入不盧半呼,受萬年的折磨?!?p>  璇璣冷冷說道:“我從不信舉頭三尺有神靈,若是有,我只會咒罵,咒罵他的殘忍。我從沒有想過去傷害任何人,但神卻要害得我落得如此下場。”她指著天道:“我不怕下阿鼻地獄,也不怕做孤魂野鬼,我只怕沒有人陪我一起下去?!?p>  她早已摘下了隨身的佛珠,丟下了那副虔誠的模樣。

  “你當真恨透了我。五年日夜相對,你也不能原諒我。默啜對你可是柔情似水,比我好上千百倍?”

  斯蘭殺過數(shù)萬人,可他自己卻從未想過,會死在璇璣手里。她瘦弱的身軀,清澈的雙眼,以毫無破綻的謊言,騙過了所有人。

  “阿史那斯蘭,我原諒你,我不會給你分毫的恨。你欠我的,只有這一條命?!彼鋈挥X得喉頭被什么頂住,猛猛呼出一口氣,“我要你還的,也只有你的這條命?!?p>  璇璣始終忘不掉,那個暖意融融的午后。她后來才想清楚,那是皇帝與皇貴妃串通設(shè)下的一個圈套。下嫁高州已不能讓皇帝放下戒心,高州仍可以助她得勢。只有將她送到萬里之外的蠻族之地,讓她受永生永世的折辱,客死他鄉(xiāng),才能解皇貴妃心頭之恨。

  璇璣站起身,眼前虛晃了一下,道:“斯蘭,我命王勝調(diào)了配方。你會從骨頭到皮膚都被毒滲透,疼到四肢百骸,心神俱裂,足足十二個時辰才斷氣?!彼酥?,彎下身子,掐住斯蘭的下頜,“每年你的祭日,我都會命人在你挫骨揚灰的地方,放最絢麗的煙火,讓你不得安寧。”

  斯蘭開懷大笑,大馬金刀地坐在地上,正了正衣衫,道:“迦陵頻伽,我阿史那斯蘭要化作厲鬼,糾纏你生生世世,你背叛了對騰格里立下的誓言。騰格里要詛咒你,天誅地滅,神佛不容。”他閉上雙眼,狂笑著被璇璣灌下藥。

  精致的藥碗摔在地上,碎成幾片,她眸中笑意流轉(zhuǎn),如年少時那般純真,一滴咸酸的淚如琥珀,夾雜著過往的愛與恨,落在地上。

  她是婁氏璇璣。

  靖明元年四月十七,北庭天命大可汗歸天,年二十九。其弟默啜大君繼位,是為天授大可汗,按北庭習(xí)俗,迎娶長嫂婁氏閼氏,改稱天授大妃。

  冷雨敲在雕花窗欞上,太和宮書房中仍涼著明亮的燭火。穿著素白色蜀錦龍袍的男人端坐在紫檀木桌案前,手里的朱筆寫寫停停,他手邊批完的奏疏摞得有半人高。

  御前侍奉的李順端著個萬壽百花越窯瓷碗,還冒著氤氳熱氣,“皇上,喝碗安神湯,歇歇眼吧。已經(jīng)二更了。太后若是問起,奴才又要挨板子了?!?p>  李順打小侍奉,如何不了解主子心性。他看著燈火下的婁驤,玉冠束發(fā),面容俊秀,鴉翅般的睫毛遮住銳利的眼,薄唇抿成一條線,年少時便氣若朗月清風(fēng),歲月雕琢之后,更是世間罕見的廟堂清暉。

  “你放下便是了。時候不早了,再掌一盞燈,你也去歇息吧。”婁驤連頭都不抬起,看著燈火下剛剛批完的奏疏。他沒日沒夜地處理政事,卻仍是遠遠不夠。

  “今日是初幾了?”

  “回皇上,子時已過,今日是五月初一?!?p>  他閉目養(yǎng)神,向后靠著椅背,仰起頭突然覺得太陽穴脹痛,下意識的摩挲著食指上的青玉戒指。蕭正則轉(zhuǎn)述了她說的每一個字,用“面色冷淡”形容她,連自己精心準備的生辰賀禮都不肯收。

  果然,她還是年少時那副倔強樣子,強硬的讓人疼愛。

  小福子身上帶著雨痕,從外面走了進來,“皇上,驃騎將軍帶八百里軍報求見?!?p>  “快傳?!?p>  婁驤打起精神,見著穿著黑金軟甲的樓揚快步走進來,抬手免了他的禮數(shù),聽樓揚道:“啟稟皇上,北庭內(nèi)亂,天命大可汗暴病歸天,默啜篡權(quán)繼位?!?p>  寥寥數(shù)字,婁驤便已是心驚膽戰(zhàn)。

  “她呢?可有她的消息?”

  樓揚搖搖頭,“北庭王帳秘不發(fā)喪,默啜下令封城。探子將消息傳出來時,斯蘭頭七已過。大長帝姬生死不明。”

  本能傳信的蘭知被她自己設(shè)計殺掉,她深得斯蘭寵愛,如今或許已經(jīng)被賜殉葬,去那不見天日的王陵里永生永世的陪伴斯蘭。婁驤一拳砸在桌案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泛白,紅著雙眼,“去,讓所有探子都去尋她的下落。無論生死,都要一個交代?!?p>  樓揚看著自己的新主子,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臣請纓,北上衛(wèi)州戍邊,為皇上盡忠?!?p>  婁驤凝視著樓楊,緩緩道:“你北上,也無濟于事,若是她知道,反而會怪罪朕辜負她的囑托。你留在這里作用更大。”

  樓揚還想要再說些什么,婁驤一揮手,讓他退下。樓揚站起身,默默退出燈火幽微的書房。

  婁驤煩躁地起身,到博古架后的小暖閣里,暖閣不大,一應(yīng)擺設(shè)俱全,他日夜忙碌政事,妃妾們尚未冊封,仍住在東宮。婁驤從矮榻上的錦盒里,拿出張卷好的丹青,用指尖細細摩挲。

  畫上的少女騎著一匹高頭駿馬,背著只長弓,手執(zhí)一條軟鞭,作揚鞭打馬狀。著一襲絳色騎裝,不佩珠花,三千青絲隨風(fēng)飄動,眉眼帶笑,只消一眼,便讓人失了三魂七魄。

  年少不識愁滋味,情之所鐘,正在我輩。

南鷂與北鳶

不盧半呼:十八層地獄中的第八層,懲治與他人通奸的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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