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要去琴師那里,狗蛋兒心想。
只是不知道他這個時候在不在家,有沒有出去荒唐。
琴師大名梁笑生,村里眾人嫌太拗口沒人肯叫他正名,都是喚作琴師,婆婆有時候不高興了就喊他一聲“肺癆鬼”。
只因他常年都是一副病態(tài),一身粗布青衫,青絲烏發(fā),白凈面色當中透著一絲殷紅,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咳嗽個不停,像極了患癆病之人。
“婆婆,你醫(yī)術(shù)如此高明,怎么偏偏不肯把琴師的病治好呢?”年幼的狗蛋兒這樣問起寧婆婆,他還以為琴師什么地方開罪了婆婆,所以不肯為他醫(yī)治。
“他那是病又不是病,當年他雖然受過重創(chuàng),不過早就痊愈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自己內(nèi)心深處一旦放不下,他就永遠都會是那個樣子,心病哪里有什么藥可醫(yī)。”婆婆隨口這樣說道,“你和蓁蓁出去玩去,不要打擾我煉藥。”
狗蛋兒只記得當時自己聽得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就跟蓁蓁跑出去玩了。
琴師家在村子最南邊的角落,和灰老鼠家相接。
狗蛋兒過來剛要敲門,還未敲下去,門就緩緩打開了。
一身青衫的琴師搖頭晃腦地從門里走出來,他走路卻不看前面,剛好和狗蛋兒兩個人撞了個滿懷。
“?。 ?p> 狗蛋兒慌忙試圖穩(wěn)住平衡以免手中的湯灑掉,琴師卻更是不堪,腳下一滑,整個人直接向后摔倒栽了個跟頭。
“琴師!你沒事吧……”看他摔倒在地狗蛋兒頗為擔心地問,琴師一副弱不禁風琉璃人的樣子,他生怕被自己這一撞就要散架。
“誒喲……嘶、嘶,哈哈哈!我沒事……”聽到有人叫他琴師忙急急應(yīng)了一聲,睜眼看向來人。
“我還以為會是誰這么一大早堵在我家門口,原來是你小子……說吧有什么事?是不是急著想聽我最新創(chuàng)作出來的曲譜!剛好,我剛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君王許吾孤身歸故里,怎么樣名字不錯吧?這可是專門寫給村長的……”
琴師躺在地上仰望著狗蛋兒,開始喋喋不休起來,這要是一直聽他胡說八道,恐怕他真能一個人在這里說上整整一天。
狗蛋兒急忙伸手將他的話打斷:“我下次再來聽你的曲子,這次還有別的事情,喏,婆婆讓我把這湯給你們每個人送過來。”
“什么啊,就這點事……”聽到狗蛋兒表明來意,琴師感到頗為沮喪,不能夠帶領(lǐng)這等愚人走上至高的音律殿堂讓他看上去遺憾萬分。
“呃,你說老太婆的湯?”琴師眼珠一轉(zhuǎn),回過神來這才反應(yīng)過來大事不妙,低頭看了看他手中的碗語速放緩,又四下張望了望,麻利地爬起身來縮回屋子同時試圖關(guān)門。
狗蛋兒則是死死地堵著門不肯讓他逃掉:“海生叔他們都喝過了,你肯定逃不掉的,乖乖老實喝了,婆婆說過不乖乖吃藥的都不是好孩子……”
“小生今年三十有六!百毒不侵,九陽純金豆?jié){之體,不需要喝藥?!鼻賻熢噲D用力將門關(guān)死,只是礙于氣力太小最后反而僵持不下變成了二人角力,他一面關(guān)門還一面哭喊道:“小生最近夜觀天象,紫微星異常明亮,似乎命中注定有一劫,狗蛋兒,我平時待你不?。∧憧刹荒茏屛疫@一劫應(yīng)在你身上啊啊……”
認識他這么多年,狗蛋兒自動無視掉他的胡言亂語,琴師這人就是如此,看起來瘋瘋癲癲十話九廢,少有正經(jīng)時候,誰知道他這三十有六是真是假。
“上回你還說自己二十有四,怎么憑空番了一輪?”狗蛋兒翻了個白眼,手一用力就將他從門后揪了出來。
打鬧之間,打他手中碗里翻滾出一滴液體滴在門前的石板上,只聽“嘶嘶”一聲,那厚重的青石板上竟冒起蒸汽,憑空融化多出一個大洞出來。
兩人面面相覷,狗蛋兒嚇了一跳,心想:“還好沒有弄到身上……”
“唉……”琴師唉聲嘆氣起來,許是心知自己躲不掉了,也不再胡鬧,面上表情也恢復(fù)到了正常神態(tài)。
“你先松開我,拉拉扯扯總歸不像話。”
他拍掉狗蛋兒揪著他衣襟的手,正了正衣冠道:“老夫縱橫江湖半生,區(qū)區(qū)一碗毒湯又怎么難得倒我?我剛才是特地演給你看的,你說我演的如何?”
他說這話之時臉色一本正經(jīng),眉目當中自帶一分憂郁。要不是熟悉他的本性,狗蛋兒覺得自己怕是會被他給騙過去。
“你快喝了,我好回去告訴婆婆?!彼f道。
“急什么,老太婆的湯又豈是這么容易就喝的?”琴師微微一笑,“你且看好了——”
順著他的話,狗蛋兒入眼看過去——
只見琴師一根修長的素指指向碗中,那手白皙如云柔若無骨,任誰也想不到一個男人的手竟能生的這般好看。
盡管他的指并未曾觸碰到任何東西,變故卻突生。
只見那碗底紋絲不動,里面的液體卻有如排山倒海一般高速旋轉(zhuǎn),翻滾攪動個不停。
沒過片刻,碗中液體開始分成了左右兩層,左邊是黑右面為白,涇渭分明你中無我我中無你。
竟是化成了一個二分陰陽圖案!
“?!”
面對著眼前這番景象,狗蛋兒感到難以置信以至于說不出話,今天這一天當中他算見足了村里眾人的本事,接下來哪怕發(fā)生任何事恐怕他都不會再感到驚訝了。
琴師笑笑,從他手中端過碗來,依然用那根手指為引,做了個向上推弦的手勢。
碗中黑色一邊的液體竟緩緩憑空上升,順應(yīng)著他手指方向自下而上倒流進入了他的口中。
白色那一面卻絲毫未動仿佛凝固的牛奶一般,隨著他素指落下,又再度恢復(fù)了液態(tài),剛才還是深紫色的一碗甜湯,此刻呈現(xiàn)的卻是乳白色的液體。
碗緩緩落在了地上。
琴師笑著捧起肚皮:“老妖婆這甜湯不錯的,下次不妨再加兩味,除非她能弄來棲霞云煙這等劇毒之物,不然想毒死我,恐怕是不大可能。”
晚雪中原
祝大家5.20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