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悌的死,王迪當時并不知道,依照他的了解和想象,張悌有一萬個選擇,也不會選擇這么豪邁的舉動,但是,偏偏就這么做了,所以,事后,很是傷感的承認,自己,看走眼了,雖然環(huán)境因素已經(jīng)發(fā)生重大變化,但是,張悌,還是歷史上的那個張悌。
話說回來,雖然令人敬佩,但是,郪縣的淪陷和張悌的英雄表現(xiàn),并沒有對扭轉(zhuǎn)整個局勢有什么太大的幫助,四個時辰,固然是張悌以及數(shù)千將士的極限,但是,卻沒有給那些先行一步逃難的百姓爭取出太多的時間,攻下城池的流寇們本來是要大肆劫掠一番,卻發(fā)現(xiàn)城中除了那些戰(zhàn)死的軍人外,留給他們的物資和人丁少得可憐(也不是所有人都走了,任何時候,都會有一些對前途抱有幻想的人存在),塞牙縫都不夠。所以,這幫匪徒很快又殺出城來,奔向了附近的村鎮(zhèn)之中。
同樣的,除了一些拿不走的物資和行動不便、存有僥幸心理的村民之外,還是一無所獲。
于是,這群感覺受了“天大委屈”的暴徒們,惱羞成怒,在激情殺人焚毀之后,開始琢磨下一站的去處。
禿發(fā)樹機能在這之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的,他們本來就是從涪縣一路殺過來,那一路上有什么油水,心里門清,所以,占據(jù)了雒縣之后,想也不想,便沖著這廣漢郡來了,本以為五城那里的大快朵頤將是未來這個方向的常態(tài),誰曾想,郪縣,居然令人如此“失望”。
那么,是接著掃蕩廣漢郡其余地區(qū),還是南下,奔著南中方面去呢?
選擇多了,看來也是一個煩惱啊。
在郪縣附近的村鎮(zhèn)(也沒全部焚毀,留了個地方出來,寸草不生,至少也要等全軍開拔的時候再說嘛)休整的時候,禿發(fā)樹機能終于有時間走走腦子了。
首先能確定的是,成都已經(jīng)被霍弋軍團和羅憲軍團占領(lǐng)了,而想必他們,也應該知道了雒縣丟了的事情,換位思考,此二人的選擇無非是:留守成都、反攻雒縣、追擊自己。
反攻雒縣除了打通涪縣和梓潼方面之外沒什么意義,說不好,還要和敵友未明的諸葛緒、胡烈他們接壤,而留守成都,更是沒有必要考慮:那里已經(jīng)是一片廢墟了,別說幾萬大軍休整,就算是補充物資都不可能。
只能選擇在后面追擊自己,因為自己的作戰(zhàn)策略已經(jīng)是明牌了,即便是打不過也要在后面遠遠的吊著追擊,不然的話,這里,將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人財兩空的廢墟出現(xiàn),這個損失,將是你們無法承受的。
其次,通過五城和這郪縣的表現(xiàn)來看,守軍的力量不強,百姓的物資豐富多少暫且不說,肯定也是有了心理準備,跑得差不多了,即便沒有跑遠,四散開來,沒有呈密集隊形,也不方便自己高效“捕殺”,“成本”,主要是時間“成本”太高,“不值”啊。
最明智的選擇是什么?當然是出現(xiàn)在敵人永遠想不到的地方啊。
所以,禿發(fā)樹機能思考一番后,決定出其不意,進攻犍為,進而向南中方面進發(fā)。
之所以要如此行事,是因為他覺得,羅憲軍團和霍弋軍團兵分兩路去了成都,現(xiàn)在,又在自己后方出現(xiàn),那么,也就意味著……南中空了?而且,自己的愛將若羅拔能是死在了南中軍團手中,此行,也是個絕佳的報復機會!
這個決定,對于王迪和鐘離牧,對于廣漢郡和后面的三巴軍民來說,是個好消息(當然,對于南中來說就不是了),但是,就在禿發(fā)樹機能準備帶領(lǐng)大軍走犍為的時候,帶路黨領(lǐng)袖,皇甫闿,一臉諂媚的出現(xiàn)了。
本來,皇甫闿的降敵,是個劇本,一個由爰倩設(shè)計、導演并自我犧牲的劇本,在這個劇本中,皇甫闿為了表現(xiàn)出自己的投降誠意,殺掉了不愿意合作的爰倩,之后,再找機會接近并解決掉禿發(fā)樹機能,到時候,一盤散沙的鮮卑人也就不足為懼了。這是在實力不濟的前提下,爰倩所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了,之所以是犧牲自己,一是因為劇本是自己設(shè)計的,就這么把皇甫闿弄死,心里這一關(guān)過不去,第二,自己的個性不適合委曲求全,倒是皇甫闿,為人不失圓滑,大丈夫能屈能伸,適合那個忍辱負重,“曲線救國”的角色,第三,刺殺,既是個技術(shù)活兒,也是個運氣活兒,自己就這么死了,也是一了百了,皇甫闿,并不比自己輕松。
但是,沒想到,從吃人肉,到屠殺平民,禿發(fā)樹機能的這一系列操作,把皇甫闿給“掰彎了”,也許,一開始,他真的想按照爰倩的這個劇本演下去,但是,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之后,他,已經(jīng)在劇本之中迷失了自我,或者說,沉醉在這個新的帶路黨角色中無法自拔了。
“大人,有大股百姓在向廣漢縣方向移動,想來就是這郪縣的居民,我們是不是追上去……”話說到一半,皇甫闿便不說了,諂媚的看著禿發(fā)樹機能,這等大事,最后的決定還是留給英明的領(lǐng)導去做吧,吾等,只需要帶路、查探信息、提供資料和執(zhí)行任務(wù)就行了。
他現(xiàn)在真的是越來越適應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那種,一開始還有點別扭,后來也“想開了”,向強者低頭屈服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雖然是異族,但是,這個異族漢化程度蠻高的嘛,漢化程度高,那就不是異族了,可以視之為“同類”了。
現(xiàn)在,皇甫闿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更多的漢人,變成自己的同行,殺掉那些質(zhì)量不過關(guān)的,拖后腿的,殺掉那些不愿意投降的,然后,將身體說得過去,又很“理智”和“識時務(wù)”的人拉攏過來,“改造”過來,再一起投入到帶路黨這個偉大的工作當中去……總之,人越多,自己的心理就越是舒服。
“犍為、南中?!?p> 皇甫闿的這個資料并沒有改變禿發(fā)樹機能的決定,就算是追上這批百姓又能如何?整個廣漢郡都已經(jīng)被震撼了,相信廣漢縣,乃至其他地區(qū)的都已經(jīng)做好卷鋪蓋跑路的準備了吧,他們可跑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梓潼方向、漢中方向、三巴方向,不聚攏在一起待宰的羔羊,就不是好羔羊,而南中呢?一個是跑的地方不多還集中,一個是也未必能想到會成為被劫掠對象,所以,襲擊南中更好一些。
皇甫闿自然不明白禿發(fā)樹機能為何如此選擇,也不敢問,只是諾了一聲便下去執(zhí)行了。
當然,禿發(fā)樹機能也不會“便宜”了這群沒讓自己爽到的平民,再者,也是為了迷惑對手,還是派出了800多鮮卑人和2000多偽軍前去追殺——在他看來,屠戮平民,這些人夠了。
禿發(fā)樹機能如何想的,王迪自然是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就是,五城已經(jīng)完蛋了,郪縣沒有擋住敵人的攻擊,因為有大批難民正在往自己這個方向趕來,探子還說,后面應該敵軍在追擊,所以,也就沒有抱什么放過廣漢的僥幸心理。他可是不敢低估了流寇的戰(zhàn)斗力的,這幫人雖然名字不好聽,但是,破壞力實在是驚人,比如后來唐末的黃巢,反叛之后,如魚得水,縱橫大江南北,四渡長江兩渡黃河,向南打到廣州,向北打到長安,如同一條蠻橫的大龍,在大唐帝國版圖上肆意翻滾,最終毀掉了一個強大的帝國!單純從流竄的“技術(shù)”角度來看,古往今來,沒有一個流寇的活動范圍,能比得上黃巢!黃仁宇就曾經(jīng)評價,“這位歷史上空前絕后的流寇發(fā)現(xiàn)唐帝國中有無數(shù)的罅隙可供他自由來去?!?p> 至于物資方面,這群流寇也不用有什么擔心,吃的沒有了怕什么?吃人啊,還是黃巢,“關(guān)東仍歲無耕稼,人俄倚墻壁間,賊俘人而食,日殺數(shù)千。賊有舂磨砦,為巨碓數(shù)百,生納人于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建造舂磨砦巨碓,采用機械化方式,日夜不絕,將活人輾碎,以人肉作軍糧。軍事化集體化吃人,也就等于突破了人倫底線,與禽獸無異,也等于讓這個流寇集團更加團結(jié)(被裹挾進來的炮灰們也沒有了退路)。
本時空歷史變化太大,這個鮮卑犯罪團伙能夠?qū)⒘骺苤髁x勾勒到什么程度,沒有人知道,王迪,作為穿越者,看到了黃巢和李自成這樣的“精彩”表演后,自然也是不敢掉以輕心的。
不敢低估對手的戰(zhàn)斗力,也是因為手中兵力少得可憐,大部分都被張悌帶走了,眼下,也只有不到2000人的兵力,如何能頂住對面的數(shù)萬大軍?
守不住很正常,走,勢在必行,但是,王迪卻不愿意就這樣一走了之。
這和膽略無關(guān),和勇氣無關(guān),實在是因為即便跑了,也會很快便被追上,然后,在空曠的原野之上,無助的被人屠戮。
所以,王迪決定,冒險賭一把:將手中這1000多人和臨時抽出來的青壯勞力……分散開來,放棄守城,而是散落在村落、山嶺和叢林之中,用伏擊、誘擊、側(cè)擊、尾擊等方式,分段消耗敵軍的兵力與士氣,延緩追擊速度,從而掩護百姓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