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將軍說的是……海昏侯劉賀墓葬?”孫秀沒有接話,想了想,緩緩說道。
“看來驃騎將軍是早已知曉,那就好辦了。”鄧朗微笑,毫不介意孫秀再次回避了對自己承諾這件事。
“這是要……盜墓?鄧將軍,此番行程也不是什么天意吧?”孫秀冷冷說道:“或者可以這樣說,如果不是老夫提議攻打南昌,你千方百計也要來這里吧?”
“老將軍說什么便是什么吧。”鄧朗摸摸鼻子,一副無所謂,卻也不承認的樣子。
“我只是有一點好奇,”孫秀步步緊逼:“這樣一筆財富,石苞能放心的交給你去發(fā)掘完成?若真是如此的話,方才那些蠱惑老夫話語又作何解釋?豈不是自相矛盾?這一點說不透的話,老夫不會和鄧將軍有什么合作的可能。”
“你們這些……還真是謹慎啊,”鄧朗搖搖頭,有些無奈:“末將方才的話全是至誠之言,至于是何人委派嘛,此石非彼石,言盡于此,若老將軍還是不信,末將也只能自己去做,到時候就各安天命了。”
呀哈,這是真撂挑子了。難不成真的有什么心思,而且還和王迪無關(guān)?此石非彼石,也就是說不是石苞,但是,是石苞的某個兒子?嗯……難不成是石崇?前段時間這鄧朗和石崇走的很近啊,不對,不會這么簡單的一眼看破的關(guān)系,算了,不管他,只要不是來自石苞的試探,只要不和王迪發(fā)生聯(lián)系,大家就有合作的空間!
內(nèi)心里的若干個小人斗爭了很久之后,孫秀終于咬牙作出決定:合作!只要能夠幫助他取代孫皓之后還能力扛幾大勢力,不淪為他人工具,你鄧朗,就可以成為江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也許操控鄧朗的這個人,志不在一統(tǒng)天下,也不在這江東?權(quán)且先答應(yīng)著吧,也是死馬當活馬醫(yī),孫秀并不覺得鄧朗能夠創(chuàng)造怎樣的奇跡出來,畢竟,盜墓可是個“技術(shù)活”,還是個歷史“悠久”的技術(shù)活,團伙作案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漢魏之際甚至出現(xiàn)了官方默認的明目張膽的盜墓行為,比如板上釘釘?shù)亩亢椭е嵛岬牟懿伲ò巡懿俦I墓這件事給挑明了的是大文豪陳琳,不過考慮到他當時效力的袁紹與曹操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檄文的夸張手法,曹操是否豪放到公然挑戰(zhàn)倫理底線,設(shè)置盜墓官職很難說的過去,不過發(fā)死人財?shù)氖麓_實是干過的,還是缺錢嘛),董卓可以說是毫無下限,“悉燒宮廟官府居家,二百里內(nèi)無復(fù)于遺,又使呂布領(lǐng)兵發(fā)掘諸帝王陵墓及公卿以下冢墓,收其珍寶”。脅迫獻帝遷都長安以后,又發(fā)掘長安周圍墓冢,可以說是大漢王朝的真正“掘墓人”,相比之下,曹操那點業(yè)績也就拿不出手了,空有名氣(惡名)罷了。
盜墓,孫秀雖然沒干過,但畢竟生在帝王家嘛,盜墓與反盜墓斗爭中的核心體系,多少也知道一點,你首先得確定墓葬吧?在進去之前先確定一下值不值得去吧(別下去了沒什么東西,連人工費都搭不起),得挖好洞吧?得對不同時期的墓葬形制特點有個基本認識吧?總之,不是一般人干的,這?;韬畈赝鮿①R的名氣很大了,在位十幾天就被權(quán)臣算計著做掉,最后也總共干了27天,實習(xí)期都沒過,罪名是荒淫無度、不保社稷——孫秀一直比較好奇,從計劃廢掉那天開始算起,就做了十幾天的皇帝,這十幾天是要多下三濫讓權(quán)臣忍無可忍?如果真是如此的話,為何霍光要以昌邑國的群臣沒有盡輔佐教導(dǎo)君臣之誼,使昌邑王誤入歧途為由而使得200多人獲罪處死?那些罪行如果真的令人無法忍受的話,那么后來董卓也不會囂張跋扈這么長的時間了,可見,只有權(quán)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命運才不會被他人左右啊,劉賀的不幸,就在于站在他對面的是霍光,而董卓,則是敗給了自己。也正因此,孫秀才被迫叛變之后沒有什么太多的心理負擔(dān)對孫皓下手,才膽敢冒險與鄧朗合作,就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的把權(quán)力(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孫皓,恐怕你的這一番努力也是為了同樣的目標吧?只可惜,政治游戲就是這樣,參與了就只能撐到最后,而勝利者只有一個,也許在外人看來,失勢的當權(quán)者淪為富家翁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而這,恰恰是參與了或者說制定游戲規(guī)則的人最不能接受的結(jié)局,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寧肯奮力一搏。
被廢掉的劉賀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剛剛繼位的漢宣帝派使者賜給山陽太守張敞璽書說:“詔令山陽太守:要謹慎防備盜賊,注意往來過客,不要泄露這條詔令!”(宣帝即位,心內(nèi)忌賀,元康二年遣使者賜山陽太守張敞璽書曰:制詔山陽太守:其謹備盜賊,察往來過客。毋下所賜書?。b想那些被處死之人臨刑前喊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有點意思啊,不過劉賀最后裝孫子成功躲過一劫,張敞逐條報備記錄在案的種種淫亂不修仁義的行為在漢宣帝看來完全沒有威脅,這才以?;韬钌矸蓦x世??梢?,老劉家,在裝傻充愣方面很有天分啊。
他的墓葬這段時間以來不是沒人惦記過,但是,天意使然,幾次打洞都不成功,于是先對旁邊劉賀老婆的墓下手,探索一番后所得不多,轉(zhuǎn)過頭來又研究劉賀的,勉強打洞下去查探一番也沒什么收獲,再加上又不是正經(jīng)皇帝,又有妻子的墓葬作為佐證,想必也沒多少財富,不值得浪費太多青春,所以,在盜墓圈里“風(fēng)評”一般(在這個圈里沒有風(fēng)評是件好事)——孫秀不知道的是,幾十年以后,鄱陽湖發(fā)生了一次大地震,地下水位上升,墓室都泡進了水里。墓葬里的很多東西比如木漆器得到了很好的保存,因為當時的盜賊很難完成水下盜掘。
正是因為有這樣一個大概的了解,又有一個先入為主的認識:沒被盜墓賊惦記過的,得手的墓葬不是好墓葬(所謂“自古及今,未有不死之人,又無不發(fā)之墓也”),所以,孫秀也就應(yīng)付著答應(yīng)了鄧朗的要求,哪怕他早有準備一般從此次冒險行軍的隊伍中一下子選出了將近3000人的“職業(yè)人士”,也自始至終都抱著一個試試看的念頭。就算你挖成功了,里面的錢財能滿足這幾千人的勞務(wù)費就不錯了,還想挖出來一舉奠定江東的財富基礎(chǔ)?還不如倒騰走私呢。
但是,接下來的一系列動作,大大出乎了孫秀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