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陸瑾嵐和張柏都不在,紅蓮不禁氣惱,平時懶散散的她,又是端盤又是結(jié)賬,沒一會兒就累得腳疼頭疼,故而見了客人臨門不是笑臉相迎,而是一雙惡狠狠的眼睛瞧著來人,恨不得將人瞪出門去。
可惜仍有些不知趣的客人以為那是巴巴的苛求,一哆嗦,竟比平日點得菜還多。
好不容易忙完,已經(jīng)到了下午,紅蓮捧著一碗紫蘇飲,咕咚咕咚地喝盡,自我稱贊道:“好久都沒有這么用心干活了?!?p> 姜九站在她旁邊,淡淡地撇了她一眼,沒吭聲,但意思表達(dá)的很明確,平時偷懶的人還好意思抱怨。
兩個人就那么無所事事地站在門口,其實是在等人。
“掌柜,小陸,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奔t蓮看著街上人來人往。
“唔?!苯乓暰€被一對買花的男女吸引,兩人相依,琴瑟調(diào)和。
“姜九爺,我問你話呢。你把蕓……的書給她,難不成?可是當(dāng)初你不是不愿意……”紅蓮注意到姜九的目光,那男子將一朵嬌艷的紅花別到女子的發(fā)間。
他們渾然不覺遠(yuǎn)處的注視,就如同他們渾然不覺將他們的恩愛秀給旁人。
“紅蓮,你記不記得有一年蕓卿想在院子里種花,在街上買了一大把種子,興致沖沖的,天天澆水,就等著它們抽芽開花??墒亲詈?,只有一株長大了,還不是心里念念的梔子花。這世間很多事情,就算是再小的事,經(jīng)常也不會按照你預(yù)想的方向發(fā)展,而結(jié)局更是難以預(yù)料?!苯藕龅氐吐曊f道,話是對紅蓮說的,又好似是對自己說的。
紅蓮不記得有這樣的事,她想了半天,卻也不明白他說得這些與陸瑾嵐的事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姜九的目光從那對男女身上移開,轉(zhuǎn)向遠(yuǎn)處,張柏匆匆而來,他的身后似是跟著一個女子。那女子懷里似是抱著一沓書,摟著緊緊的,面上似有焦急之意。
然而到了門口,張柏沖那女子低頭示意,她便只是站門口等著,并不進(jìn)門。
姜九瞧了那女子一眼,也不招呼,轉(zhuǎn)頭回屋聽張柏的稟報。
“掌柜,查明了,確實是在迎鳳閣?!?p> “除了張子貴,姚安淳,至少還有五六個男子,都被抽了幽精。幽精畢竟不是主魂,又不致命,初時根本不會被人察覺,但是那家伙好像又厲害了,我不敢貿(mào)然出手……”張柏仔仔細(xì)細(xì)地說著,說到最后,才有所吞吐,“我走的時候,好像見祝鈺公子和陸姑娘了?!?p> “小陸也去了?”紅蓮似是不相信,插嘴道。
“他們順著張子貴那條線查到那里倒也不奇怪?!苯琶娉寥缢?,但語氣仍淡然。
他的目光落到門口的青衣女子身上。
張柏在一旁道:“她是寄居在姚安淳院內(nèi)的柳樹妖。我在查訪將魂的時候碰到的?!?p> 那女子似是察覺到姜九的目光,試探地看了幾眼,方抱著書緊走兩步,然后跪倒在地,低泣道:“求掌柜救命?!?p> 女子手上的古籍是見面禮,不過是因為這姚安淳愛書至極,她便覺得這些書便是極好的,又聽說掌柜平日也是看書的,便偷偷拿了幾本,畢竟若是人不在,要書何用。
姜九閑閑地翻著那幾本書,保存的還算得當(dāng),翻閱的痕跡隨處可見,可見倒是真的看書的人,并不是拿它們來裝門面。
可惜,這女子并不懂書,大概因為書的主人對書珍愛,她便覺得這書價值連城,這幾本書雖是前朝之物,但并不是什么令人稀罕的孤本,不過是曾廣為流傳的詩集刻本,這些個書,在姜九的書房,根本不會為它們留位置。
姜九將書隨手放于桌邊,不再翻看,那女子看了一眼,仍低頭道:“求掌柜救命?!?p> 女子是能力低微的樹妖,平素一向偏安一地,靜靜地成長修煉,參和人間事的并不多。
“我名喚綠云,本是一棵柳樹精,長在我家主人的院落,一直以來我聽主人讀書誦詞,日子倒也安逸,可是前些天他被人冤枉殺人入獄,我原想憑一己之力將人救了,奈何我家主人不知被誰抽去了一縷生魂,我雖能救其身,但不能救其命,萬般無奈之下只得來求掌柜,我知道近些年掌柜不愛管這些閑事,可是我真得是沒有辦法……”
姜九沒說話,倒是一旁的紅蓮聽出話音,不等那女子講完,便插嘴道:“你家主人不會是前幾天被抓的那個書生,姓什么來著?”
“姓姚,姚安淳?!本G云連忙答道,說罷又同紅蓮解釋道:“姐姐既已聽說,就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家主人定是遭人冤枉,他一向不愛女色,只是沉迷于這些故紙堆中,又怎么會見色起意,更何況,他手無縛雞之力,平日連雞都不敢殺,又怎么會殺人呢?”
“你見了那抽他生魂的人了?”姜九淡淡地問道。
“算是吧,夏至那日傍晚,我見他抱著幾張手稿出去,直到深夜未歸,他那性子我怕又出了岔子,所以才幻化為人去尋人,人就癱坐在迎鳳閣的門外,剛開始見他以為是醉了可是細(xì)瞧才發(fā)現(xiàn)他被人抽了生魂?!?p> 綠云說到這,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嗚咽,又強壓了下去,才接著道:“我只得先將人扶回去,我猜想他應(yīng)該是在這迎鳳閣遇了害,我尋了兩日,方尋找真兇,是一個著黑色斗篷的人,看不起面貌,但我卻清清楚楚地瞧見他抽人生魂,可是我法力弱,被他打傷了。等我逃回去去,那差役已經(jīng)將主人拘了去?!?p> 說到這兒綠芽又忍不住低聲咳嗽幾聲,紅蓮見狀,立馬先把人扶了起來,關(guān)切道:“你有傷未愈,快些起來吧。”
“還請掌柜救我家主人?!彼⑽雌鹕?,聲音仍帶哭腔,可是話說得卻十分堅定,好似姜九不答應(yīng),她便跪立不起。
姜九低頭看那跪地的女子,方緩緩道:“人妖殊途,就算你救得了他,你和他也絕無任何可能。”
綠云聽此,低頭長跪,道:
“這個綠云自是明白,綠云從不敢奢求什么,只是希望掌柜求主人一命?!?p> “你起來吧?!苯诺?。
姜九抬頭看了看門外已經(jīng)落下的日頭,吩咐道:“張柏,你同我走一趟,紅蓮,你就同嚴(yán)松留在家里?!?p> “不行,我也要去。你現(xiàn)在……”紅蓮蹙眉道。
“掌柜,請讓我也跟著去吧,雖然我法力低微,但總能幫上些忙,我也想早些拿到主人的生魂?!本G云忙低頭作揖懇求道,她臉上的淚痕仍在,自是我見猶憐。
但不知為何,她聽到姜九點頭應(yīng)允時,嘴角似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