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一種令人窒息的黑暗,空氣中彌漫著腐敗而又熟悉的氣息,這種熟悉隱約讓人覺得心悸。
好在,或許是因逃脫了妖嬈,捆仙繩逃脫了束縛,墜落在地。
凝火術讓她勉強有了光,手在懷中摸索,想尋玉鹿,先拿到手里的卻是李惜惜送給她的木盒,她借著暗光,小心地將盒子打開,不知何時死去的喜蛛,織了一半的蛛網(wǎng)。
她望著那殘網(wǎng),幽幽嘆了口氣,放到一邊,又去摸玉鹿,或者說麖呦。
玉鹿在黑暗中發(fā)出瑩瑩的玉光,但陸瑾嵐對著玉鹿喃喃自語半天,他并沒有變成想象中的靈獸白鹿,祝鈺臨走時曾說過這玉鹿是巫鸞的靈獸,若是陸瑾嵐遇見危險,他定會現(xiàn)身營救。
只是這次,屢屢危難之中,他并沒有化玉為靈,雖明知不能寄希望于他,但——
她想了半晌,將玉鹿塞回懷里,既來之,則安之。
她望了望周圍,一片混沌,這便是冥道嗎?
聽嬌嬈的語氣,似是想用她引掌柜來冥道。
冥道?七月半?鬼門?饕餮?
那時候的驚嚇并沒有讓她過多思考,現(xiàn)在想起嬌嬈的話,就像是柳暗花明之后又入山重水復。
饕餮?陸瑾嵐喃喃自語這兩個字,幼時聽來的魑魅魍魎之事,好像對饕餮并沒有過多的描述,細細思索,方才想起似有有貪如狠惡,積財不用、貪于飲食之形容,記得并不真切,自然也不可能將古書上的記載與她所認識的掌柜聯(lián)系起來。
她坐了半晌,復又嘆氣,幼時,便明白許多事不管怎么想都沒有答案,比如父親待母親,父親待自己,曾經(jīng)的哭訴探究并不能改變絲毫。
她努力按捺自己的紛繁復雜的思索,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行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見一個門,一個奇怪的門,紅漆木門,陡然出現(xiàn)在混沌之中,門上是兩個銅環(huán),銅環(huán)上似有某種奇怪的獸紋。
陸瑾嵐將手放于木門之上,并不是妖鬼的氣息,而是另一種說不出的沉悶,但此時,除了往前,她別無選擇。
她摸了摸腰間,這個不知為何沒有被嬌嬈截留的捆仙繩,現(xiàn)在仍是她唯一的寄托,當然還有懷中的玉鹿,如果他能變成麖呦的話。
陸瑾嵐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不是想象中的景象,既沒有兇神惡煞,也沒有刀山火海,而是一片集市?
像極了凡間的集市,熱鬧喧嘩的集市,人流穿梭,街道兩邊是果子行、藥材鋪、酒家飯莊、綢緞莊、金銀鋪等等各式鋪面,亦有各種攤販,賣各色小吃的、字畫的、卜算的、甚至還有雜耍唱曲的,至于街中的行人,更是與她在青古鎮(zhèn)見到的全無二致。
陸瑾嵐再回頭,哪里還有紅漆木門,仍是喧鬧街市。
陸瑾嵐有些發(fā)愣,忽地被穿行的一個男子撞了一下,那男人嫌惡的看了她一眼,嘴里嘟囔了一聲,便繞著走了。
肩肘處還隱約傳來痛感,包括剛剛被撞時那人的吸氣聲都分外清晰,并不是夢,也不像是幻象。
這里究竟是哪里?她喃喃地轉了圈,最后走到了一個賣豆包的店鋪前,熱騰騰的豆包散發(fā)著香甜的氣息。
陸瑾嵐摸了摸荷包,幸而還在。只是?
她先是呆立半刻,見一旁有一婦人領著稚兒在鋪前用銅板買了一個豆包,那稚兒不過三歲,抱著豆包小嘴猛地一咬,便是咕嚕咕嚕的吞咽,一旁的婦人忙道:“狗兒,慢點吃。”
陸瑾嵐舔舔嘴唇,雖因嬌嬈的挖心切心之舉嚇得胃中犯惡,但此時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腹內(nèi)早已空空。
她遲疑地遞過三個銅板,賣豆包的是一個粗實的中年婦人,利落地接了銅板,遞過豆包。
陸瑾嵐接過,是屬于食物的香氣和溫熱。
“大娘,這是哪里?”陸瑾嵐終于按捺不住,問道。
那婦人上下打量著陸瑾嵐,見她衣衫凌亂,風塵仆仆,笑道:“姑娘莫不是逃荒而來的,這里是祭城?!?p> 祭城?陸瑾嵐剛想問得再多,突然側身伸過一個臟爪,一把抓過她尚未塞入懷中的荷包,轉身就跑。
“小偷!還我荷包!”陸瑾嵐忍不住叫出聲!
偷她荷包的是一個七八歲的乞童,衣著破爛,像一只靈活的猴子,在人群中穿梭,眾人雖聽見陸瑾嵐的呼救,但不過微微側了身,并不上前追趕。
她忙提氣去追,忽地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法術盡失,并不能像平日一躍三丈,但此時來不及多想,只得拔腳就追。
陸瑾嵐在人群中橫沖直撞,眼看那乞童便要消失在人群中,誰知那乞童跑著跑著忽迎面撞到一個錦衣男子,那男子皺眉看了看乞童,又瞧了眼遠遠奔來的陸瑾嵐,一把提起乞童,拽到陸瑾嵐面前。
那錦衣男子拉扯著乞童,上下打量陸瑾嵐,驚喜道:“沒想到真得是你,穆姑娘?!?p> 穆姑娘?陸瑾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那人卻興致勃勃道:“怎么?這小乞丐搶了你荷包,還有你這一身?”說道這兒看著一身狼藉的陸瑾嵐,皺眉道:“又去哪里捉妖了?”
陸瑾嵐是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半晌,才喃喃道:“怎么?你認識我?”
那人聽見陸瑾嵐的問話,一臉詫異,疑惑道:“你不是穆蕓卿姑娘嗎?難不成我認錯人了?”
穆蕓卿?陸瑾嵐猛地睜大雙眼,結巴道:“你說,你說我是穆蕓卿?”
若他說得是尋常名字,或許只是一不留神認錯了人,可是他說出的穆蕓卿的名字,她不得不斷定這個名喚祭城的地方與她,或者與那位早已身故的蕓卿姑娘有著千絲萬縷的干系。
“奇怪,奇怪?!卞\衣男子撓頭道,“難不成你真不是穆云卿,呶,荷包先給你。”錦衣男子忽想起自己還拎著那乞童,忙不迭搶過荷包塞到陸瑾嵐手里。
陸瑾嵐有些茫然地接過荷包,才想起自己手里還拿著豆包,又看了看在錦衣男子手下掙扎的乞童,蹲下去,輕聲道:“以后不要再偷人東西了?!?p> 說罷,便從荷包中取出一小塊碎銀,連同剛買的豆包一同塞到那乞童的手里。
那乞童瞪著圓咕隆咚的眼睛瞧著陸瑾嵐,半晌,搶過銀子和豆包,轉頭就跑。
陸瑾嵐搖搖頭,這才問面前的男子:“我是穆蕓卿,那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