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身份

　　“暫時不必，再說了，北平不比南京，這可是人文薈萃，大師云集之所，我這點見識，最多也就當個圖書管理員罷了?！惫⒊译y得的謙虛了一句。

　　“圖書管理員？”王天木突然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倒也可以，要真給你安排個教授其實還挺不容易的。你知道，北平不比南京，我們特務(wù)處和政府說話不管用，都是校長和校務(wù)委員會說了算，那幫老頭子，固執(zhí)的很。”

　　耿朝忠一愣，他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哪知道這王天木居然當了真！

　　但轉(zhuǎn)念一想，北平的大學確實要求不低，如果是燕京大學和國立北京大學之類的話，那要求可就更高，在里面當個圖書管理員至少也得大專學歷，放后世那也至少得是碩士文憑。

　　“你來北平，是拿的特派員身份吧！”王天木摸著下巴還在思索，“按道理確實該有個掩護身份，這樣吧，我托朋友問問，把你安排在燕京大學當個圖書管理員，如何？”

　　“燕京大學？”耿朝忠又是一愣。

　　燕京大學，可是民國時期的四大名校之一，在當時，地位比國立北京大學還要高，在里面教課的無一不是名流耆宿，王天木真能給自己安排？

　　“燕京大學現(xiàn)在的校長是司徒雷登，鄭季民鄭區(qū)長跟他有點交情?！蓖跆炷疽谎劭创┝斯⒊业囊苫螅χ卮鸬?。

　　“明白?！惫⒊一腥淮笪?。

　　這鄭季民是學者型特務(wù)，著述頗豐，和眾多文人學者多有來往，要說安排個把人，確實也不是難事。

　　“好了，就這么辦，我回去以后就給你安排?！蓖跆炷敬笫忠粨]，直接替耿朝忠做了主。

　　耿朝忠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地上邱掌柜的尸體，王天木微笑道：

　　“這里的事你不用管，一會兒自然有人處理。不過，文物的事你是打算繼續(xù)追究下去，還是把這些東西送回南京？”

　　耿朝忠有點躊躇，按道理，文物的事情應(yīng)該怪不到自己頭上，但處座讓自己來做這件事情，顯然是想讓自己查明真相，盡可能的找回失散的文物——但，這談何容易？

　　“盡力做事吧！”王天木拍了拍耿朝忠的肩頭，“只要你能找回那么一件兩件，對處座就算有個交待了，只要你干得好，北平這攤子，遲早要交到你的手里?！?p>　　王天木的眼睛里滿是希冀，顯然，他意有所指。

　　“大哥，”耿朝忠的心也微微有點顫抖，“咱們從東北認識，也有兩年多的時間了吧！”

　　“快三年了，”王天木看了看窗外，“這三年，我們特務(wù)處是從無到有，越發(fā)壯大了，但身邊的熟人，也是越來越少，陳志平，冷欣，鄒正，一個個老人或犧牲，或遠走，小耿，我走以后，你可要萬事小心?！?p>　　“大哥，您要離開北平？”耿朝忠一驚。

　　“殺死張敬堯，我也得回南京復命了，”王天木的語氣有點蕭索，“大好河山，現(xiàn)在處處都是窟窿，南京，北平，上海，東北，哪里都需要人，就連香港南洋，日本人也在處處布局。這一盤大棋，真不知道下到什么時候才算是個了結(jié)?！?p>　　王天木嘆了口氣，看著耿朝忠：“我們搞特務(wù)的，更是身不由己，也許，此次一別，我們就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了?！?p>　　耿朝忠默然。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王天木貴為北平站站長，尚且發(fā)出如此喟嘆，身在亂世，誰又能真正把握自己的命運？

　　........

　　“我要扼住命運的喉嚨！”

　　東交民巷的燕兒島咖啡廳里，田中秀樹緊緊的捏住了自己的拳頭，他黢黑的臉龐和短小的身材，即使穿上了一身灰色的西裝，也與這咖啡廳優(yōu)雅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但他并不在乎這些，因為今天，將會有一個改變他命運的機會。

　　在博納齋的后堂里，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抓住了這個機會，但那個男人瞬間粉碎了他的所有幻想，不過就在他絕望的時候，那個人竟然重新給了他希望！

　　那個男人，竟然也是日本人！

　　是的，流利的日語，棱角分明的臉龐，在那一刻，帝國軍人的氣質(zhì)顯露無遺，這在任何一個中國軍人身上都是看不到的——田中秀樹明白，自己應(yīng)該遇到了帝國潛伏在北平的高級間諜。

　　看了看手腕上的劣質(zhì)手表，時針已經(jīng)逐漸的指向了約好的時間，而咖啡廳里的客人也越來越少，終于，在接近打烊的時候，一個身穿風衣的男人走進了咖啡廳，坐在了田中秀樹的對面。

　　“閣下，很高興能再次見面?！?p>　　田中秀樹站起來，伸出一只手，努力讓自己的所有舉動都顯得紳士一些，而對面的那個男人也是微微一笑，與田中簡單握手后，脫下風衣，掛在了椅子后面。

　　“我該怎么稱呼您？”田中秀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你可以稱呼我為伊達君?！惫⒊易讼聛?，看著眼前這個愣頭青一樣的日本特務(wù)。

　　是的，從見到這個家伙的第一眼開始，耿朝忠就已經(jīng)認定他是個新手。

　　他蹩腳的裝扮，脆弱的意志，僅僅只是上士的軍銜，無疑是自己最好的一個把控對象，不過，這個人居然敢一個人來咖啡廳等自己，這點，也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按道理，出現(xiàn)這種意外情況，這個職銜僅僅是上士的家伙，是一定會稟告給他的上級的——而耿朝忠的目的，也絕不是來這里見一個僅僅是上士的小嘍啰。

　　“你的傷不礙事吧？”耿朝忠貌似關(guān)心的問了一句。

　　“不礙事，我可以忍?！碧镏行銟涿嫔珗砸恪?p>　　“嗯，田中君是北海道人吧！”耿朝忠突然開口道。

　　“您怎么知道？”田中秀樹頓時一驚，但他馬上就反應(yīng)了過來，“您也是北海道人？”

　　其實他早就感覺這位同胞的腔調(diào)很熟悉，現(xiàn)在他終于確認，這位帝國的高級間諜，是自己的老鄉(xiāng)！

　　“不錯，我是北海道室蘭町人，你呢？”耿朝忠微笑著，他突然覺得這個傻乎乎的日本間諜有點可愛，這讓他想起了北川。

　　“我是兵庫北人?！碧镏行銟浼拥恼f道。

　　“中國人有句話叫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田中君，看來你我有緣啊?！惫⒊业脑捳Z里有一種他鄉(xiāng)遇故知的親切感。

　　“前輩！”田中激動的握住了耿朝忠的手。

　　“不過，”耿朝忠的臉色卻突然一板，“田中君，你的表現(xiàn)太幼稚了，如果不是我聽出你是我老鄉(xiāng)，我當時就已經(jīng)把你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