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靈時常在孤島沙特阿卡盤旋,短暫的停留在某個肉體上。
他若在戒巖上停留,那這個人此時則代表法律;在骨屋中停留,這人則是先知;在船上停留,這個人就會變成一目千里,在大海中不會迷失的航海士。
沙特阿卡人會看到神靈讓他們看見的,說出神靈讓他們說的話,但是,神靈只會降臨在特定的人身上,其余的人則會選擇無條件的執(zhí)行。
生命之樹巨大的樹脈吸收了孤島中大部分的養(yǎng)份,沙特阿卡以貧瘠為代價讓巨樹永不枯萎,天神的子民生存下去的方式不多,有一條最為關鍵:掠奪,和歸來。
孤島之王泰格維森的家門永遠大開,他在這里為出海的勇士送行,也在這里迎接他們凱旋,如果歸來的戰(zhàn)利品豐厚,他甚至會把妻子獎賞給最勇敢的戰(zhàn)士。
即將出海的戰(zhàn)士在泰格維森寬闊的家中大快朵頤,一桶桶麥芽酒被端上來,一船船豬肉被勇士的戰(zhàn)斧分割,所有的餐具都由木頭雕成船的形狀,里面堆滿肉食和水果。
勇士的胃永遠都塞不滿,每一餐都是為之后可能遭遇不測的提前補償,誰都不知道下一次航海會航行多久,下一擊致命的刀刃會在什么時候來臨。
泰格維森吃得很少,滿杯的麥芽酒也只是是不是沾沾嘴唇。
成為了王之后,他已經(jīng)不用出海了。
在沙特阿卡的勇士頻頻在大海中迷失,歸來的人缺肢斷腿,船支卻沒有載回相應的報酬,逐漸空空如也后,泰格維森成了孤島之王。
他用神靈賜予的智慧和勇氣,在出行前就確定了掠奪的方向,在戰(zhàn)斗中發(fā)起最致命的突襲,搶奪走某個地區(qū)最豐厚的財富。
在沙特阿卡人以為自己已被神靈拋棄,貧瘠到無法提供食物獻祭,開始在臉上刻下雞,羊,牛來代替牲畜,連同自己一起獻祭,以此來取悅天神時,泰格維森滿載而歸的船帶來了新的希望。
那一次獻祭,七位一同出海的勇士主動把刀子放上脖子,讓黑色的羽翼遮住雙眼。
他們說,這次獻祭為了天神,也為了泰格維森,當天神來迎接他們時,他們會祈求天神,讓泰格維森成為沙特阿卡永世的王。
天神答應了他們的祈求——答應了一部分。
天神用生命之樹的樹葉和枝條編成王冠,戴在泰格維森頭上。
現(xiàn)在,孤島之王泰格維森摸了摸蒼白的胡子——曾經(jīng),胡子下是堅毅的下巴。
他牽著坐在一旁的妻子的手,有些麻木的看著下面熱情洋溢的勇士,心中艱難的回憶他們的名字。
其實他已經(jīng)記不住多少了,在來去變換的面孔間,他不得不用記得住的名字往不同的人身上貼。
“勇士們!”泰格維森聲音洪亮的說起。
“哎——”飽食的人們停下進餐,血脈噴張的吶喊起來,肉沫、酒精還有唾液齊飛。
“狩獵的季節(jié)已到!”
“哎——”
“待宰的羔羊,掩埋的珠寶,豐滿的女人長在大海那頭等著我們!”
“哎——”
“我們?yōu)樘焐衽e杯!”
“哎——”
豪飲之聲響徹在長屋。
“愿大海給船支帶來平靜的浪潮,愿呼喚給船帆帶來強勁的海風!”
“哎——”
泰格維森對身邊的親衛(wèi)耳語幾句,匆忙離開了宴會。
下面的人已經(jīng)開始跺足錘胸,滿臉赤紅,顯然是迫不及待。
有幾個醉酒的戰(zhàn)士把迷糊的拳頭砸向了同樣迷糊的同伴,周圍密密麻麻的圍了一圈人哈哈大笑,然后也參與了互毆——互毆對于沙特阿卡人而言是最平常的消遣。
格薩爾躺在床上玩弄自己的斧頭,他沒有生火,屋子里暗暗的。
磨石和斧頭摩擦出的火花不斷明滅著,閃耀著他異色的雙眸。
家門被兩人踢開,格薩爾泰然自若,依舊做著自己的事。
“孤島之王要單獨見你。”
屋中回答他們的是持續(xù)而有節(jié)奏的摩擦聲。
兩人氣勢洶洶的走近格薩爾,準備用武力制伏他過去。
“就你們兩個,再來二十個都不是我對手?!?p> 格薩爾一躍而起,在黑暗中飛斧一擲。
那柄斧頭從兩人頭部間的空隙中貼著耳朵穿過,猛砍進木墻。
格薩爾摸摸胯下,走向發(fā)愣的兩人,拍打兩人的肩頭笑著說:“別怕,別怕,我現(xiàn)在就去?!?p> 在泰格維森家中,仆人為格薩爾搬來椅子。
“請坐?!碧└窬S森說。
格薩爾毫無顧慮一屁股——坐到了地下,仆人在格薩爾坐下的那一刻抽開了椅子。
“這是,我的領地。”泰格維森雙手扶著木桌,怒目直視著格薩爾。
格薩爾也沒有想起身,悠閑的坐著,歪著嘴微笑。
“這是你第幾次拒絕出海?!?p> “我從來沒拒絕過出海?!备袼_爾雙手一攤說,“我只是拒絕為你出海?!?p> “如果你不能掠奪,今年的獻祭中將有一個年輕的生命?!?p> “不不不。”格薩爾嘴角還是保持著歪笑,但眼睛已經(jīng)射出逼人的寒氣。
他慢慢站起,每一個動作都小心且危險——隨時提防著侍衛(wèi)的襲擊,也時刻準備著反擊。
“不不不......“格薩爾重復道:“天神讓我降臨不是讓我這么快就返還肉體,是讓我,開拓。”
格薩爾雙手也扶著長桌,額頭頂著泰格維森,眼睛中翻滾著不加隱瞞的野心。
“你多久沒聽到天神的低語了?!备袼_爾挑釁的問。
“正因為天神的低語,危難中的沙特阿卡才得來轉(zhuǎn)機,才有了充足的食物,麥芽酒,木船,武器。”
“我贊成這個說法,但我是問,天神多久沒和你說話了——嗯——我猜猜。”
格薩爾抱著胸,在屋里大搖大擺來回走動,他敲了敲前額,“對了。”他指著泰格維森說:“從你不在出海那一次。不不,不對,那之后掠奪的東西也算豐富。
“讓我再想想,嗯,從你強占別人妻子開始?不對,我記得之后我們依然屢戰(zhàn)屢勝。對了!”
格薩爾打了個響指,抬頭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他快步回到桌前,雙手死死按住泰格維森,咬牙切齒的憤怒吐息吐到孤島之王的臉上。
“從你讓戰(zhàn)士和你妻子上床,把剛出生的嬰兒活活勒死,連同你的財寶一起埋葬,讓他們的靈魂守護你來世的財富開始,你就聽不見了,對吧,那時候天神就不對你低語了?!?p> “有罪!”泰格維森喊起,“把企圖殺害王的罪犯關進地牢!”
四個親衛(wèi)沖了上來,一個按住頭,另外兩個按住手,還有一個死死抱住格薩爾的腰。
他們都知道,格薩爾是最武勇的戰(zhàn)士,今天是他故意要被捕,要是平常就這四個人根本就無法近身。
格薩爾狂笑著說:“無法歸來的人越來越多,帶來的戰(zhàn)利品越來越少,再過不久,食物就會不足,我們挨不過幾個冬天!正在重演,偉大的孤島之王泰格維森,你正在重演過去,沙特阿卡正在變成真正的孤島!”
“關進去,快!把這個詛咒圣土的異教徒關進地牢!這次出海,我要用他的血來為勇士獻祭!”
狂怒的王狂怒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