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兮已在林子里跑了三天,這三天,她不眠不休,不飲不食。
之所以這般疲于奔命,完全是為了逃命。
因?yàn)樵谒砗蟛贿h(yuǎn),有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提刀緊追不舍。
每當(dāng)這種時候,她總會后悔,為什么平日不好好練功,否則,以她的天資,極有可能成為一代俠女。
可一旦她脫離險境,這番悔恨就又被她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所幸,她的拳頭雖然不硬,但這一腿輕功確實(shí)不弱。
只因她知道,逃命是要靠腿功的。
對于她這種沒骨氣的人來說,什么氣節(jié)都是浮云,打不過便跑,保命才是正理。
那種明知不敵,還要充好漢的行徑,她是萬分不屑的。
可是現(xiàn)在,她這一腿輕功也已經(jīng)不靈了。
她實(shí)在耗了太多體力,又無絲毫補(bǔ)充,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奇跡。
其實(shí)早在一天前,她就已沒了灑脫的身手,只像個不懂武的普通人,在這茂林里亂闖亂撞。
虧得這深山老林,才叫她又多逃得一時。
“好暈,好渴,好累,好餓……”
她氣喘吁吁,半靠著樹干,勉力往前移動,每挪一步雙腿便抽筋兒似地疼。
因?yàn)槿彼?,身上早已流不出幾滴汗,嘴唇干得快要裂開,喉嚨渴得直冒煙,心跳也快得像是隨時都要從胸腔里蹦出。
正午的陽光穿過層層樹葉,自縫隙間稀疏落下,她抬頭只望了一眼,便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仰頭便要栽倒。
她嚇得疾手一抄,想抓住點(diǎn)什么先穩(wěn)住身子。
卻不料偏偏抓到一根荊棘藤,扎得她一手血洞,滿眼淚霧。
她疼得將手一松,到底還是摔個結(jié)實(shí),本想掙扎著爬起,奈何一時使不出勁兒,只能癱在地上,暗暗叫苦。
“臭娘兒們……你再跑啊,再跑啊……呼呼……你的腿腳不是很利索嗎,呼呼……怎么不,呼呼……不跑了?”
持刀大漢也是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活了一把歲數(shù),能跑的娘兒們見多了,可卻沒見過她這般能跑的。
他本以為可以三兩步追上一刀搠了便結(jié)了,不料生生追了三日。
偏這娘兒們還不帶休息的,累得他這三日,連個喘息的間隙都沒有。
好不容易見她摔了,如何能不高興得兩眼冒光?
這不,大老遠(yuǎn)地,人還沒到跟前,一張闊嘴先自咧開,露出滿口黃牙笑得合攏不上。
嵐兮眼簾一抬,瞥了眼大漢背負(fù)的那口被白布裹得嚴(yán)實(shí)的劍。
她就是為了暗中奪回那口劍,卻不慎被發(fā)現(xiàn),蒙不過又打不過,于是才開始了這段逃亡。
她白眼一翻,喘道:“不跑了,不跑了,呼呼……只要你不追,我便不跑了……”
那大漢在她跟前立定,以刀作拐,撐在地上,半彎著腰,喘氣如牛:“呼呼……臭娘兒們,你要是不跑,老子有什么好追的……”
嵐兮很是通情達(dá)理:“好,既然咱倆兒都,都累了,呼呼……那不如一塊兒坐下歇會兒……”
“也好……”
蒲掌般的大手一抹滿面風(fēng)塵,那大漢正要坐下,雙膝微彎之際,突又如觸電般彈直,一雙牛眼死死瞪著嵐兮:“歇你奶奶個熊,過會兒你得了力氣又跑了怎么辦?”
念頭一閃,手起刀落,明晃晃的九環(huán)大刀便向嵐兮迎頭劈來。
嵐兮哪怕再累,性命攸關(guān)又怎容她有絲毫怠慢,一個翻身,險險避過,便立時尖聲大叫。
持刀大漢的耳膜都差點(diǎn)叫她震穿了。
他本能地收刀掩住雙耳,別過臉去皺眉罵道:“小娘皮,再嚎老子就把你腦袋割了,叫你死無全尸!”
嵐兮趁他沒注意,偷偷從懷中摸出一枚一寸來長的銀針,握在掌中,止了尖叫。
她斥責(zé)道:“喂,怎么能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開始砍呢?你懂不懂規(guī)矩???”
大漢臉上的橫肉微微一抽:“規(guī)矩?砍人還有規(guī)矩?”
“當(dāng)然有,一般說來,要?dú)⒁粋€人之前,總要先讓對方知道,為什么要?dú)⑺駝t對方死不瞑目,死后冤魂不散,難免要化厲鬼報仇的……”
她一面喘息,一面解釋,那張臟得已辨不出五官的臉上,正現(xiàn)出一本正經(jīng)的神情,雙眸閃爍著認(rèn)真無比的光芒。
“啊呸!”
大漢重重啐了一口:“老子才不信那一套,你個小娘皮,少唬老子,你要打老子這劍的主意,老子便留你不得!”
一言方畢,九環(huán)大刀再次揚(yáng)起落下,她急急翻了個筋斗,刀鋒落在堅石上,“鏗”地一聲,擦出火花。
她連滾帶爬起身,抱著樹干晃了幾晃,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模樣雖狼狽,但氣勢卻分毫不落下風(fēng):“啊呸!那劍又不是你的,你能搶,我憑什么就不能拿???”
“再說你一個使刀的,搶把劍做什么?就算是口名劍,搶了又有什么用?難道你還想棄刀學(xué)劍不成?即便真是,依您老的年歲,也不嫌遲啊!”
她憋著一口氣說完這些,話音剛落,又不可控地粗喘起來。
“這劍當(dāng)然不是老子要的……”
大漢順著她的話頭接口道,方說了一半,立時意識到不對,乜斜起眼睛,破口罵道:“好你個臭娘兒們,想套老子話,門兒都沒有!”
那大漢終究體力比她好過許多,此刻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七八分,方才體力未復(fù)叫她僥幸逃脫,現(xiàn)下再動起手來,只怕兇多吉少。
眼見得九環(huán)大刀再次舉起,她手一揮,喝道:“看暗器!”
大漢聞言,本能地舉刀格擋,一個后空翻連退數(shù)步。
靜待了一會兒,卻未聽得絲毫動靜,情知上當(dāng),抬眼一看,莫說暗器,連她本人都已溜得沒影了。
他咬牙暗恨,發(fā)足便向前追去……
參天古木之后,嵐兮屏住呼吸,豎耳傾聽,聽得足音已遠(yuǎn),這才頹然一松。
其實(shí),她哪里還有逃的氣力,早趁著大漢閃避暗器時,先自躲了起來。
還好她命不該絕,逃過一劫。
她正想多積蓄些力氣再離開,一道人影卻自古木上猝然躍下,刀光霍霍,獰笑連連,正是那面目可憎的持刀大漢!
“嘿嘿嘿嘿,你以為老子會上你的當(dāng)?臭娘兒們,這回,你還想耍什么花樣兒,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