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陽光投入窗口,照的面龐暖洋洋的。身體原主自帶的生物鐘開始鬧騰,阿諾不得已睜開雙眼,下意識望了眼墻壁。
墻上鐘表指向的時間卻是在清晨五點二十分。
阿諾根本不想起床。
昨晚的儀式損耗了阿諾的精神,現(xiàn)在的頭腦混混沉沉,一片混沌。就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宿醉。
但是阿諾回想起了自己身為學(xué)徒工的工作內(nèi)容,咬牙翻身從床上坐起,他先是按著頭在床邊坐了會,隨即支著身子,小心的攀著吱吱嘎嘎的樓梯下了閣樓。
阿諾所在的三層小屋屬于自己的師傅特納先生。一樓用作鐘表工坊,二樓用作貯藏室,閣樓則是學(xué)徒工睡覺的地方。
身為學(xué)徒工,阿諾需要維持工坊之中的衛(wèi)生,早上的燒水工作,以及物資采購和管理。
但是在開始一天的工作之前,阿諾首先要解決下個人衛(wèi)生問題。
小心的穿過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工作木臺,穿過堆積的高高的工具箱子,走入了一樓里面的房間。
從櫥柜中拿了個小木桶。以及牙刷和類似前世牙膏的金屬軟管。牙刷是個木頭片子,前端鉆孔,鑲上了硬質(zhì)貌似豬毛的東西。而從金屬軟管中擠出的是粉末狀的牙粉?!?】
阿諾拿著木桶以及存水的罐子走到一樓,拿下大門上的木板。亮光照入,阿諾不由得瞇起眼睛,適應(yīng)了幾秒后,景物清晰起來。
門外的天色還沒有大亮,但是街道上已經(jīng)都是行人。拿著擔(dān)子的商人,兜售著早餐。前去港口的工人已經(jīng)在路上走了很久。
阿諾回想起房間中的雕像,有些不安的站在門口左右張望。古怪的雕像,就是從這條街道上某個走商買來的。
萬一商人還在怎么辦?萬一他看見了自己怎么辦?
腦海中不自覺出現(xiàn)了數(shù)種可怕的死法,阿諾甚至覺得自己就要變成這條街道上一具冷冰冰的死尸。
但是水罐中空蕩蕩的,提在手中框框作響。
阿諾身子一顫。他轉(zhuǎn)身從煤爐壁上刮了些黑灰涂在臉上,將身上藍(lán)色工裝的領(lǐng)子往上拉拉,遮蔽了大半的面孔。心一橫,邁步朝外走去。
入眼街道狹窄,滿地泥濘??諝庵谐錆M污濁的氣味,一陣陣刺激性的氣味燒著頭腦,幾欲作嘔。
黑洞洞的過道和院落從街上分叉而去。喝的爛醉的男男女女在污泥中打滾。陰暗的角落中,向下倒伏的男人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已經(jīng)失去了呼吸。
隔著破房子十來米遠(yuǎn)處,那里已經(jīng)不再是格林蘭特區(qū),而是相對安康的彼得區(qū)。幾排相對體面的排屋外表是紅色的,很是惹眼。陽臺上,甚至種著花卉。翠綠的藤蔓順著磚紅色的墻壁向下。
明媚的身姿打開窗戶,給花卉澆水。那是位年輕的少女,頭頂紅色的頭巾。在陽光下,仿若天使。
阿奴輕輕嘆了口氣。貧富差距從古到今一直都有。美,從來就與財富是對雙生子。
阿諾拍了拍面孔不再想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提高警惕,緊了緊身上老舊卻完好的帆布服裝。順著記憶中的道路而前。
街角的黑色水泵前方排著隊伍。阿諾排了段時間,輪到了他。
水泵黑黑的,像是個水壺頭上頂了個帽子。阿諾按著桿子,壓了幾下,出來的水還算清冽,沒有異味。
他接了桶水,安全的回到店面。先往水壺倒了半桶,將水壺放上煤爐燒開。剩下半桶用來洗漱。
而后他拿了些發(fā)黃的紙張,去了附近樓里的公共盥洗室。
阿諾回來的時候面孔都扭曲了。那地方是真的惡心,惡臭撲鼻都像是某種贊美。阿諾幾乎是全程忍著嘔吐感解決了生理問題。他慶幸自己沒有吃早餐。
六點二十。合頁傳來吱嘎一聲,門開了。
身形魁梧,壯實的像頭牛的特納?哈爾師傅跨過門檻走進(jìn)屋子。
方形的腦袋安在寬大的肩膀中央,因為高血壓還是酗酒,鼻子和面頰通紅。
他并不住在這片骯臟的區(qū)域。身為一個鐘表匠,每周收入在七百刀至一千刀之間。他住在治安更加良好的彼得區(qū)的一處聯(lián)排房屋中,雇著個普通仆人。
阿諾身體原主一直幻想能過上和特納師傅一樣的體面生活,不用再蜷縮在狹窄潮濕的閣樓上面,不用再三餐吃著乏味的黑面包。
水已經(jīng)燒開,阿諾往里面丟了幾片紅茶茶葉。往兩個搪瓷大杯子各沖了杯。
他遞給坐到工作臺前特納師傅一杯,隨后接過特納師傅手中的籃子。
“阿諾。趕快吃了你的早餐,而后工作!”特納師傅喝著茶水含糊不清的喊道。
小籃子里面是幾片黑面包,還有小片奶酪。
阿諾肚子已經(jīng)在咕嚕咕嚕叫了,他接過來,用茶水泡軟黑面包,就著奶酪與熱水,將它們送到了肚中。
特納師傅放下杯子。拿起像是個小巧單筒望遠(yuǎn)鏡的東西放在左眼上,把圓形卡頭卡在頭上。
隨后從抽屜中拿出個半成品的表。他校準(zhǔn)著放大倍數(shù)的時候罵罵咧咧陰陽怪氣的抱怨著:
“娘的!我昨天去問道爾先生要不要給他的公子配個表。你猜道爾先生怎么說?他說說不用了,他們現(xiàn)在全家都在用好鐘表公司生產(chǎn)出來的鐘表!”
“那該死的量產(chǎn)鐘表的公司又搶走了一個我們的顧客!道爾先生難道忘了他曾經(jīng)有多么喜歡我做的鐘表!”
特納師傅一臉被拋棄的哀怨。就像是被奪走丈夫的怨婦。
這個年代,手工鐘表匠人受著工業(yè)的沖擊,人們不再喜歡等待了。他們放低了自己的個性,同時放低了自己的品味,他們選擇更加廉價也更加標(biāo)準(zhǔn)的鐘表。
特納拿著鑷子正要動手,忽然翻了翻工作箱子。
他扯著喉嚨喊道:
“阿諾!潤滑脂沒了!你去老柯克那里買一盒。要好些的那種,不要摻雜質(zhì)。瞪大點眼睛!這表是個富商定的!”
老柯克。
這條街上一家雜貨店的鋪主,為人刻薄而吝嗇。特別喜歡斤斤計較,以及往牛奶中加兩倍的水。到處回收有些價值的廢品,并且瘋狂壓低價格。
所謂無奸不商。但是這人貌似已經(jīng)奸詐的過了頭。但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這種世道里活得好些吧。
特納掏了掏口袋,數(shù)了數(shù)硬幣。
阿諾擔(dān)心外面有人在蹲著,不是很想去:
“那個,我有些腿疼?!?p> 特納拉起放大鏡,兩只牛眼一瞪,加重了語氣:
“說什么?腿疼?”
說著他深吸了口氣去,架勢簡直像是獅吼功的前置。一個不答應(yīng),下一刻而來的就是唾沫的暴風(fēng)雨。
“去去去。”阿諾身子一顫,忙的接來了特納遞來的四枚硬幣。
蒼嵐城發(fā)布的一刀硬幣。圓形,灰黑色。正面印著蒼藍(lán)一世的頭像。反面印著蒼嵐國的國徽,一條彎曲的鯨魚。
阿諾接過這四刀。但是記憶中那種好些的潤滑脂,是五刀一盒。也就是說還少了一刀。
“這錢不夠,師傅。只有四刀。那種潤滑脂都是五刀一盒的。”
特納手里捏著一刀硬幣,隨手放入口袋里:
“還有幾天不就七年期滿了?這幾個月你不是有些存款了么!才一刀!自己墊去!”
阿諾苦著臉回到了閣樓,拉開抽屜,數(shù)了數(shù)存款。
存款合計二十八刀半。兩張十刀的,八刀半的硬幣。這就是他七年下來攢的錢。學(xué)徒生涯中,只有最后幾個月時間,師傅會支付學(xué)徒酬金。
阿諾頗有些肉疼拿起一刀的硬幣。他目光掃過看向那古怪的雕像。想了想,隨后將其拿起,他準(zhǔn)備問問特納師傅知不知道相關(guān)的消息。
返回樓下,阿諾對著特納開口道:
“師傅。你知不知道這個雕像怎么來的?”
特納瞪著個牛眼掃過來,不屑的哼了聲:
“這難道不是你自己買的?為了幾天之后的鐘表學(xué)徒考試準(zhǔn)備的幸運雕像?真是好笑,我們鐘表匠人的手藝都是需要磨練的,一日一日,直到登峰造極!你買個雕像有什么用?”
特納還在嘮叨著,阿諾的腦海中卻陡然閃過記憶的殘片。前因后果終于稍稍看清了。
幾天后就是鐘表學(xué)徒考試。
只要阿諾能順利通過幾天之后的學(xué)徒考試,他就能獲得工會的認(rèn)可,成為鐘表匠人,獲得顧客的青睞,以及開辦作坊的資格。
但是如果沒有通過,那阿諾就只能做一個熟練工人,他的每周收入不會高于300刀,不光光得自己負(fù)擔(dān)住宿的費用,還需要負(fù)擔(dān)飲食的費用,他依然得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原主非常擔(dān)心這考試,所以從街道上的小販那里買來了號稱能帶來好運的雕像。
說來確實給自己穿越而來帶來了好運,但是原主卻自己把自己掐死了!也不知道原主知道會不會跳起來。
對了他身子都被自己用上了,想跳也跳不起來。
阿諾頗有些蛋疼的吐槽道。
用指腹摸了摸雕像可怖表面。雕像所用的木頭是有些價值的花梨木。光滑帶著油感。
這雕像大小的花梨木能賣二十刀左右,對阿諾來說也是筆蠻大的收入了!
阿諾決定直接把這可怖的雕像賣給老柯克。這玩意兒已經(jīng)禍害死了身體的原主,再留在身邊遲早會出事情。
況且現(xiàn)在關(guān)于如何做表的記憶殘缺不全,能否通過工會考核還是個謎題,如果能換點錢來那是更好。錢這種傍身的物什當(dāng)然是越多越好。
不過,賣給老柯克會不會給他帶來厄運?
阿諾雖然不喜歡老柯克,但是為了錢財害人這種事情,他并不想做。
記憶碎片劃過,構(gòu)建出老柯克的習(xí)慣。
老柯克收的物什都是一天一賣的。到了晚上,這種小木雕會被收貨的人揮舞榔頭,砸成一片片的。
都成一片片的了,應(yīng)該就不能禍害了吧。
阿諾下定了決心,要將這雕像賣了。
他伸手將雕像拿起,就準(zhǔn)備放進(jìn)口袋里。但是貼身放著還覺得不安全,于是捏在手心里,決定路上一旦出問題就直接往邊上下水道里丟了。
從后門出去,東張西望了番。
狹窄的街道,雙眼無神的流民靠在墻邊。
阿諾在路上走著,總覺得脖子后頭涼颼颼的,像是有人在暗處偷看自己。
阿諾用力拉高領(lǐng)子遮住大半面孔。一路上總想往回逃,但好歹最后邁著顫顫巍巍的步子,進(jìn)了老柯克的店鋪。
小小的店鋪,里面滿是行當(dāng)物件。一小排玻璃柜子,其中擺滿了小物件。什么圓盤狀的劣質(zhì)發(fā)黑茶葉,麻醉劑,鴉片酊。
老柯克在最里面坐著,膝蓋上蓋著塊毯子,似睡非睡的點著頭。
“老柯克。”阿諾敲了敲玻璃板喊道,“花梨木的雕像收不收。”
老柯克猛地抬頭,一雙小眼睛閃著撲朔的精光。他強奪般接過阿諾的雕像。微微發(fā)黑的長指甲往表面扒拉了兩下。微微靠近鼻子。淡淡的木香,類似檀香的味道。
還真是花梨木。
雕像后頭掉下了幾絲木屑。雕像深處,隱隱約約露出黃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眼睛。
這里面還有別的東西。黃玉!
老柯克曾經(jīng)見過塊色澤更加暗一些的,賣了一千刀。
一筆巨款!而且眼前這娃子看上來什么都不知道...
老柯克悄悄咽了口口水,雙手將雕像捂著,就藏到了桌子下方。
“十五刀。”老柯克面不改色開了口,說出個低于阿諾心里價位的價格。
阿諾本來沒有什么異議,按老柯克這人的貪婪程度,收貨價格稍稍低了些也能理解。但是老柯克的舉止有些奇怪。
“我想看看那雕像?!卑⒅Z要求到,“那雕像現(xiàn)在還不是你的,我們還沒談妥當(dāng)?!?p> “不?!崩峡驴藬嗳痪芙^,“那是我得了?!?p> 他從口袋里拿出十五刀,隨手往桌臺上一擺。
見得老柯克這般耍無賴,阿諾也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難道那木頭不是花梨木,而是某種更加貴的木頭?阿諾沒有頭緒。
“二十刀!還有加上這個。”阿諾試探般的從柜臺上,拿了盒最貴的那種潤滑脂。想到儀式用品,順便還拿了四個蠟燭。
老柯克皺起眉頭,隨后放松下來。從口袋里又掏出了五刀,揮揮手。
阿諾見著老柯克的反應(yīng)。覺得雕像的實際價值在五十刀上下浮動。
他并沒有覺得失去了太多東西,畢竟那玩意兒相當(dāng)?shù)脑幃?,留在身邊害怕燙手。也樂得老柯克收了。減去購買時候花去的十刀,還凈賺了十刀。師傅要的潤滑脂也到了手。
阿諾拿著將二十刀放入口袋底層,一只手牢牢按住。這街道上小偷可不少。另一只手拿住潤滑脂的盒子,來到門口。
他忽然轉(zhuǎn)頭開口提醒道道:
“這雕像來路不正,小心點,早點脫手?!?p> 說完,沒等老柯克回話,消失在街道上。
老柯克見得阿諾出了門,消失不見。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笑意終于遮擋不住。
小樣!還偷看我的臉色?我老柯克哪是你看的穿的?還打算框我?
他正愉悅的準(zhǔn)備拿出雕像,好好端詳端詳?shù)裣裆钐幍哪菈K黃玉。
門口忽然被黑影遮擋。巨大的身影擋住外來的光線,灰色眼眸切開空氣,猶如利刃般直刺老柯克眼睛。
夜空座
1.清潔牙齒的工具中,牙膏的出現(xiàn)是晚于牙粉的。具體如果想要了解,請自行查詢百度或是維基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