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凡間,廿熹便問起獻(xiàn)藝師兄,“大師兄,我們到凡間歷的是什么劫數(shù)呢?”
獻(xiàn)藝答道,“師父臨行前為我等備好了各色十枚錦囊,內(nèi)中會指引我們每到一處,該如何渡劫飛升?!?p> 廿熹便知師父神機(jī)妙算,雖未能同行,卻依然能運籌帷幄,復(fù)又問道,“大師兄,那這凡間的錦囊內(nèi)所寫為何啊?”
獻(xiàn)藝不緊不慢從袖中取出一白色繡花紋錦囊,取出卷好的紙簽。只見紙上八字躍然眼前“廣濟(jì)施恩,救助蒼生”。
獻(xiàn)藝與廿熹一眾師弟、師妹便也未覺有甚特別,凡人咸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生命,短短百年中遇到些麻煩也是常有的,遂仙尊遣了獻(xiàn)藝等人來救助蒼生,恩濟(jì)世人。
廿熹心想,看來這一劫是容易的。
要離卻想,怎得凡間渡劫師父只留了幾個字?
師父仙道高深,必有深意。
廿熹見要離若有所思,便問他,“小獸師弟,你思忖何事???”
要離只連連道無事,轉(zhuǎn)而問起無聲、無息兩位師兄,“二位師兄,我們在汋浪庭內(nèi)共處時日不多,現(xiàn)下來這凡間歷劫,師兄何故一路沉默不言?”
無聲、無息只看向要離,也不表態(tài),依然昂首闊步向前走去。
要離見狀,便無奈笑了起來,怎的這二位師兄總也不同自己言語。
廿熹在一旁只覺好笑,便拍著要離的肩膀?qū)λ饣?,“小師弟,有些事你還真少不得師姐為你答疑解惑?!?p> 要離也只得秒變乖巧認(rèn)慫,恭敬作揖,“還請師姐示下?!?p> 廿熹笑道,“你那日在青玉龍宮沒聽我娘說嗎?無聲和無息兩位師兄是遠(yuǎn)古上神儒艮之子。這儒艮呢,生來便是乖巧溫順的巨獸,身線婉約修長,卻與你等獸族不同。儒艮乃是海牛一族,力大無窮,是極聰明安靜的海底生靈。無聲和無息師兄是海牛一族,唯一一對雙生胎。對于體型巨大的儒艮媽媽來說,這是極難得的?!?p> 要離仍疑惑不已,“儒艮也好,海牛也罷。為何二位師兄面若冰霜,非要做這冷峻的美男子呢?”
廿熹又道,“儒艮只愛群居,不喜多言,且只食素不沾葷腥,因而二位師兄向來形影不離。無聲和無息師兄雖素日里低調(diào)不語,卻也是本公主敬服的神仙,他們的見識與靈力自是不凡。師兄生就是這般冷峻不愛言說,你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聒(guo)噪嗎?”
要離只得悻悻說道,“不搭理我也罷,反正我也分不清兩位師兄,他們長得一般無二,我每每想同師兄訕(shan)說,只能面對兩位師兄一起稱呼,不知哪個是無聲師兄,哪個又是無息師兄。聽你這么一說,還真是冷面的神仙?!?p> 無聲、無息聽罷,便停下來轉(zhuǎn)頭盯著要離,依然冷若冰霜,一個指著自己說道,“無聲”。
另一個也指著自己說道,“無息”。
這兄弟二人正經(jīng)得很,不愛說話,卻心熱如火。
要離只呆呆地看著這兩位身形相同,衣袍相同,樣貌、語調(diào)、步伐皆相同的師兄,傻傻拎不清楚、辨不明白。
無聲、無息見要離呆笨的樣子,便冷冷回過頭隨著獻(xiàn)藝大師兄繼續(xù)向前。
廿熹第一次見有要離為難的事情,在一旁只覺有趣好耍,哈哈大笑起來。
要離臉色刷刷地紅了起來,廿熹便止住大笑,安慰他,“本公主據(jù)實相告吧!其實汋浪庭內(nèi)眾師兄師弟,都分不清無聲、無息二位師兄。就連我,大名鼎鼎的七海二公主,也未曾同師兄說過幾次閑話。你且寬心渡了你的劫便是了。”
廿熹說完,便留要離一人原地冥想這些話中的意思,蹦蹦跳跳追趕師兄去了。
說話間,廿熹一行已然來到人間一鬧市之中。
眾師兄弟連同廿熹皆幻化了凡人裝扮,素布麻衣,一副儒雅客官模樣。
獻(xiàn)藝和要離分列廿熹左右兩邊,無聲和無息兩位師兄一如在汋浪庭里那般沉默寡言,只默默在身后跟隨。
一行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信步徐行,雖非第一次流連凡間,卻也總不比在仙界那般。他們修行萬年,終日在仙界仙居,不經(jīng)波瀾。
乍到此地,覺得新奇有趣,連獻(xiàn)藝與無聲、無息兩位兄弟也自在的左右賞觀起來。
只是,今日這當(dāng)街凡人并不多,街巷口中總能看到一些討飯吃的乞丐,與獻(xiàn)藝之前賞過的凡間勝景相比似有不同。
獻(xiàn)藝便問道,“二位師弟,你們可覺察這街上似有不妥?!?p> 無聲、無息二位師弟亦感此地全無往日車水馬龍的喧鬧氣息,卻也說不出是何緣由,便只無奈翻動眼珠,依舊沒有言語。
獻(xiàn)藝轉(zhuǎn)頭看向一門心思頑皮的廿熹和她身邊的馬屁精,也只得無助搖頭,且繼續(xù)前行,一察便知。
廿熹自是開心地手舞足蹈,在皮影玩偶前細(xì)細(xì)把弄。
要離見她如此歡喜,便在一旁逗弄賣巧,卻不想廿熹并不愿理會他這般溜須拍馬,只顧自己歡心。
要離自知不討喜,但也歡喜圍在廿熹身邊。
玩耍著便一時忘了時辰,師兄弟一行人轉(zhuǎn)而即行至一名喚“赤練酒莊”的作坊前。
廿熹便道,“如此奇怪的名字,不知里內(nèi)的酒菜是否如這匾額般非同尋常呢?”
要離順勢接茬兒答道,“你既覺得有趣,入內(nèi)一探究竟便可?!?p> 廿熹最喜歡要離這野獸順從自己的感覺,有一種馴服猛獸后的快感,便得意地沖要離使了笑意,徑直朝里走去。
獻(xiàn)藝和無聲、無息二位師兄見師妹進(jìn)到酒莊去,也只得跟從。
來到院內(nèi),這酒莊果然非比一般,方方正正的寬大院落內(nèi)卻不見天日,院內(nèi)旌(jing)旗飄動,赤練高懸,昏黃的微光幽幽彌漫開來。
院內(nèi)、廊下共七七四十九副桌椅板凳整齊劃開,卻無一賓客在座。
陰風(fēng)邪斜吹開,血色旌旗與赤練雜亂相纏,令人迷醉的濃烈酒氣氤(yin)氳(yun)灑下。
“此地倒是生得一股邪魅妖氣,竟比花街柳巷更妖嬈幾分?!?p> 廿熹不以為然,輕佻黛色重(chong)眉,輾轉(zhuǎn)至庭院一角,緩緩?fù)嵘砣胱?p> 她今日好一副媚骨天成,似乎要與這邪魅的方正院落賽上一賽,唯恐自己的美色被比了下去。
要離聽罷此言,卻面露不悅,怎的這高傲貴重的公主,對風(fēng)月場地如此諳熟。
獻(xiàn)藝與無聲、無息四下觀瞻,如臨深谷,警惕梟視。
要離亦提醒道,“此地妖氣過重,咱們須得仔細(xì)行事,所謂‘謹(jǐn)慎能捕千秋蟬,小心使得萬年船’?!?p> 廿熹心想,我一個活了二十萬多年的神仙,怎能聞不出這點妖味兒?況且還有幾位師兄坐鎮(zhèn),怎的要你這委舾小獸出風(fēng)頭?
她只道,“掌柜的,看茶!”
左顧右盼間竟也無人理睬,廿熹百無聊賴,玩弄著茶桌上的酒樽。
眾人也驚奇不解,正當(dāng)要離狐疑此偌(ruo)大酒莊為何無主人亦無賓客時,廿熹忽然開口說道,“這不會是家被人棄了的酒莊吧?”
霎時間,有一身披紅紗的長發(fā)女子從天而降,看身形似是身受內(nèi)傷。
她于半空中發(fā)髻緩緩脫下,默默墜落至院中央的酒桌上。
再定睛細(xì)看,只見這女子嘴角帶血,面色凝重,似有傷心惹肝的痛處。
要離一時間竟忘了其他,只顧著想要救人,便要沖身向前。
然,廿熹此時一個剜(wan)刀冷眼朝他飛了過來!
要離便知是犯了男女大防,只得低眉順眼,端坐在側(cè)。
廿熹便大叫,“都別動,讓我來!”喊完即要飛身上前救下這儀態(tài)萬千的花色美人兒。
說時遲,那時快!
忽地,院落中央又從天墜下一身著綠墨綢衫的高挑男子,羽扇綸(guan)巾,一表人才,腰間縛了一片金枝玉葉。
這男子腳下生風(fēng),竟落至花容月貌的女子身邊,將她抱起,深情相對,“蜢妹,答應(yīng)我,以后你我莫要再爭執(zhí),我不想令你受到傷害?!?p> 要離對二人行為大為不解,怎的男子見心上人受此大屈,卻不問明詳查,反倒似若無其事一般。
一旁的廿熹卻只顧羨煞這對相貌堂堂的才子佳人,只抱緊拳頭,癡癡地念道,“公主抱!”
要離此時對廿熹這白癡信女甚是無奈,冷冷批道,“這分明就是死尸抱!”
廿熹與他相持不下,只得飛鏢斜眼,再次諷刺他道,“你的千秋美人蟬來了,你滿意了!”
要離便叫苦道,“我本意是引經(jīng)據(jù)典,從未想弄巧成拙,遇見這蚱蜢精?!?p> 廿熹只覺此地必有蹊蹺,便故意猴潑叫道,“掌柜的,吃飯住店!”
誰知這綠衣美男懷抱佳人遠(yuǎn)去的背影卻拂袖生風(fēng),大喝一句,“送客!”
霎時,除正門外的其他房門便全部“吱呀”一聲緩緩關(guān)上。
廿熹剛要飛上前去制住這小妖,獻(xiàn)藝便起身阻攔道:
“師妹,不可!師父命我等渡劫飛升,訓(xùn)則中只有救助蒼生,卻未曾讓你我斬妖降魔。況我等仙修多年,皆知凡命必有一生,亦必有一死。這兩個妖精雖為妖,但你我俱未曾見其傷害無辜,怎能見妖誅殺,不問情理呢?”
只見無聲、無息二位師兄依然正襟危坐,他二人似時刻準(zhǔn)備浴血大戰(zhàn),又似一尊石像不慌不忙,不緊不慢。任萬物亂象,二位師兄獨獨泰然處之。
接著,廿熹見無聲、無息兩位師兄漠然起身,轉(zhuǎn)身要出這酒莊的門去,便已知各位師兄心意。她還怎好繼續(xù)糾纏,只得隨師兄們離去。
出了酒莊,一行五人已是饑腸轆轆。
此時間,正見前方一眾破衣爛衫的乞丐正在搶奪大戶人家的馬車和行李。
廿熹見此不平之事,便一個飛身躍龍門就要替天行道。
怎料?
領(lǐng)頭的車內(nèi)一碧色衣衫的清冽公子躬身下車,聞聲叫道,“且慢!姑娘且慢。”
廿熹聽見有人喝止自己,便定睛看到竟是這家車馬的主人,只覺好不驚奇,這人怎的連個乞丐都怕,況且不是有本公主替你主張嗎?
廿熹便說,“這位公子,我本無意傷害這些流浪之人,只是看你身家錢財平白被擄去,遂為你討還公道?!?p> 這公子疾步行至廿熹面前,拱手作揖,答道,“適逢災(zāi)年,百姓饑寒窘迫,奪我錢糧亦是無奈,雪諾未能早日澤被世人,解救災(zāi)民,理應(yīng)受責(zé)?!?p> 廿熹只覺這斯文書生怎的言語間如此溫柔瀟灑,教人聽得好不舒服!凡間有這等賢才雅士,看來本公主這歷劫也要沒得歷了,還去哪里解救蒼生去?
此時,獻(xiàn)藝等人走近,便問道,“這位公子方才說今年是災(zāi)年,我看這街景蕭條,是何災(zāi)荒招致百姓如此饑不擇食?”
這斯文書生轉(zhuǎn)即又對獻(xiàn)藝與眾師弟答道,“天降大旱,三年間顆粒無收。今年又遇蝗災(zāi),百姓如今,竟連野菜也無處可挖了?!?p> 說著,這書生一派慈悲之心涌上心頭,面容間竟悲憫得似要慟(tong)哭涕(ti)零。
轉(zhuǎn)而,書生回過神來,復(fù)又言道,“讓各位雅士豪杰見笑了,小生乃靖王府的世子雪諾,各位雅士也是憂國憂民之人,不知師從何人?”
此一問倒是令廿熹怯懦了,糟糕!
下凡間之前忘記尋個由頭、編個身份,這可如何是好?
不想,還是獻(xiàn)藝機(jī)敏,不緊不慢地答道,“我與師弟、師妹乃是萬嵩(song)山的弟子,師父嚴(yán)厲不許我等在外招搖,不便自報家門,還望世子見諒。”
世子一聽是萬嵩山高人的弟子,驚喜不已,便有心結(jié)交,說道,“各位雅士可用過膳食了?不知可愿入我王府一敘,雪諾有心結(jié)交有識之士,為天下蒼生指待霖雨?!?p> 獻(xiàn)藝見這斯文書生是皇親國戚,且有心救濟(jì)災(zāi)民,現(xiàn)下師兄弟幾人又無處容身,便應(yīng)承下來,“那獻(xiàn)藝與師弟、師妹便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