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么樣呢?你們這些凡人,區(qū)區(qū)幾十年,能做什么?你看那些人不是很開心嗎?到死還要謝謝我,還說舍不得我,如果有來世還要來報答我。做的這些都是他們愿意的不是嗎?沒錯,我是利用了你,應(yīng)該說我不止利用了你,你只是毫不起眼眾多工具中的一個?!睙o執(zhí)的臉色變得陰沉可怕,對著落卿大吼起來。他不允許別人懷疑自己,更不能忍受落卿的這種指責(zé)。
“沒有我,你早就讓河里的魚吃干凈了,以為你還能好好的活到現(xiàn)在?是誰養(yǎng)育你教你醫(yī)術(shù)?不過見你稍與眾不同,便對你格外寬容,許你留在身邊。如今你倒是長了本事,敢這樣跟我頂撞?”無執(zhí)怒目看著落卿,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生氣,也是第一次他對自己發(fā)脾氣。
“那又怎么樣?我欠你的沒還清嗎?”落卿見無執(zhí)這樣并不意外,畢竟他在高處太久了,久到以為自己本就應(yīng)該在高處擺布著眾人?!盁o執(zhí),你是比我們活得久,但是這也不是你用妖術(shù)迷惑人心,并利用他人的理由。”
“你到底想說什么?為別人打抱不平還是為自己鳴冤?你以為你是誰?也配和我這樣說話?不過一條賤命,殺你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p> “你說得對,我只是一個將死之人,所以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十年前就該死,這十年算是我賺的。”落卿輕笑起來,“不過,我是賤命,你,也不是神?!弊詈髱讉€字,落卿看著無執(zhí)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出來。
“啪?!睙o執(zhí)的巴掌落了下來,打在了落卿的臉上。她沒覺得有多疼,倒是感覺到了無執(zhí)的手微微顫抖。
無執(zhí)的手停在半空,瞪大了眼睛看著落卿,呼吸急促,已是氣到了極點。他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這樣發(fā)火了,他只覺得一股血氣沖到了頭頂,大腦一片空白。等他恢復(fù)理智時,重重的巴掌已然落到了落卿的臉上。
“如此最好,便是兩不相欠了。這才是你該有的樣子,不必對棋子心生憐憫。既然不把我當(dāng)人,又何必故作姿態(tài),讓人惡心。”落卿惡狠狠地看著無執(zhí)。
雖屋里沒有燈火,可借著外面的月光,無執(zhí)也看得出落卿的臉上紅了一大片,剛才那一巴掌他是用了十足的力氣。本是心疼的,可聽她這樣講,他將半空中的手收回。
就這樣,屋里又安靜了下來。
片刻后,無執(zhí)將懷里的一個木盒拿了出來,輕輕放在桌上。
“你自由了,從今往后,再無瓜葛。”說完這句話,無執(zhí)都化作了一陣風(fēng),離開了夏府。
落卿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好像無執(zhí)的到來只是一場夢,只有桌上的小盒子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起身將小木盒拿起,放在手上仔細(xì)端詳。一顆小小的藥丸,就決定了自己是否能夠活下去,她覺得甚是可笑。
“估么著,也就是這兩三日了?!甭淝涞吐曕哉Z。她將小盒子放到了枕頭下,靜靜地躺到了床上發(fā)呆。
她不明白,生命不是值得尊重和敬畏的嗎?為什么到了這里,這些人都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娜Z取別人的幸福甚至生命??粗煲盐⑽⒘粒B兒的叫聲也漸漸多了起來。落卿的意識開始模糊,她是困了。
聽著外面早起的下人說著昨夜睡得真沉,還做了個好夢??上ё蛞拱橹牟⒉皇呛脡?,這么想著她漸漸睡去。
她做夢了,夢見了自己十歲那年被無執(zhí)救了的時候。那冰冷的河水,刺骨的感覺那么真實,好像自己又掉了河里一回似的。還有她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無執(zhí)的時候,那么驚艷的感覺,那么好看的人在看著小小的自己。林子里的鳥,后山的野兔還有陡壁上珍貴的草藥,自己又回到了無執(zhí)身邊。一晃十年好像還是昨日的事,還有苑竹修,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像春天那樣溫暖的笑容。他笨拙地保護著自己,是最關(guān)心自己的人。還有慕離,魔頭的外表下有一顆純真的心,總是與竹修吵鬧,氣得他不行。還有夏子陌、墨夷、香鈴和寶珠,與他們初識的時候,與他們分別的時候,一幕幕都在眼前輪番出現(xiàn)。
這一場夢,落卿好似把這十年重新過了一般。夢里的她只覺得筋疲力盡,她跟不上所有人了,她的腳步慢了下來,在原地與他們笑著揮手道別。
落卿再醒來已是傍晚時分,與其說睡得久,不如說是昏迷了過去。她旁邊聚集了好幾名大夫,一個個都面色凝重,門口與夏子陌交談的一名大夫還一邊搖頭一邊嘆氣。落卿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她想喚一聲青檀,可張開嘴半天都沒有發(fā)出聲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已沒有力氣到了這等地步。
青檀見她醒了,立馬上前?!霸趺礃樱靠诳蕟??要不要喝水?”
落卿輕輕地點點頭,她覺得頭沉得厲害,想著喝點水能潤潤喉清醒些。
接過青檀遞來的水杯還沒拿穩(wěn),就掉到床上,灑了一床。她連一個小小的水杯都拿不住了,青檀見狀忙上前擦拭,整理過后,又拿了勺子來喂落卿喝水。
水剛進了喉嚨落卿就嗆了起來,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一口鮮血吐在了地上。
身邊的大夫忙上前查看,門口的夏子陌也聽到了聲音迅速進來。看到這上的一小攤血,再看落卿身上床上斑駁的血跡。他甚是著急,快步上前,“大夫,快想想辦法。”
屋內(nèi)的醫(yī)生無不搖頭,落卿也看著夏子陌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捱不過今夜了。
落卿看了青檀一眼,示意她到跟前來。她伸出手握著青檀的手,然后用力稍動了動,把手向門外的方面移了移。
青檀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紅著眼睛輕輕地?fù)u著頭。
落卿是不想讓青檀看著自己死在她眼前,落卿始終記著青檀那日的神情。
落卿再一次閉上眼睛,昏迷前,她聽到青檀輕輕喊著自己的名字;夏子陌讓大夫再想想辦法;還有大夫讓準(zhǔn)備后事的說話聲。慢慢的這一切嘈雜的聲音都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