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城中禁嚴
“大柱哥，你醒啦，我燒好了早飯，你洗漱好了就過來吃吧?！卑反┥狭舜笾o她買的新衣服，頭上裹著紗，儼然一個新嫁娘，哪像昨日的小尼姑。
“哦?！贝笾饝?，也不多說，只胡亂洗好臉，扒拉起了粥。
“大柱哥，艾娣想冒昧問一句，你是否已經有了心上人？”
“怎么想到問這個？”大柱吃著早飯，頭也不抬。
“昨日下午你就出去，回來以后也不跟我說一句話，我心想是不是不該找你，也許你已經有心上人了，我過來是給你添麻煩了?！?p> “我不會跟你過去的男人一樣，看見個好看的女人就拼命獻殷勤要做那種事的，你就好好待著，不要東想西想?！贝笾胍膊幌刖瓦@么說。
艾娣聽到此話，立馬開始抽泣起來，大柱見此，這才意識到剛才說的話不對。不過他也不想道歉，只趕緊吃好早飯，站起身來，說道：“沒有別的女人，我是個下等人，雖短不了你吃穿，家中卻是門庭冷清，你若受不了，還可改主意?！?p> “大柱哥何故如此說，我若是嫌貧愛富之人，不會大費周折找到你，若不是父母訂下此婚約，可能早就失去了盼頭，也不會茍且偷生到現(xiàn)在，大柱哥，我們一起去家鄉(xiāng)，光明正大的成了親，即便生活再清苦跟你在一起我也很幸福?！?p> “成親一事暫且不急，這里什么都有，你白日不要出來，晚上回來我會打水的，沒有口舌就不會有人問起你，你住這里不會有什么問題。我已多年不回家鄉(xiāng)了，如要回去，家中的老屋得修葺一番才能入住，即便不要彩禮，叫家長，請媒人辦酒席也得花錢，若是還過苦日子，那還不如一直留在烏溪鎮(zhèn)找個工做做呢。”
“大柱哥說得在理，我只是急著要個名分而已。”
“放心，沒有名分我不會對你有越矩的舉動的?！?p> 艾娣紅了臉，她心中已認定這個高大帥氣的男子為夫君了，可是這個夫君似乎一點不把她當成未來的媳婦。
“行了，我走了，你悶了就在院中走動，不要去外面?！贝笾f著，駕著馬車往城中駛去了。
到了城門口，見許多人在外面，問路邊一人，只說是現(xiàn)在城中戒嚴，不是烏溪鎮(zhèn)人士不允許進城。
大柱心道我昨日下午進城出城還沒有問題，他吆喝著好不容易趕著馬車到了城門，卻被一兵攔了下來，問他要名碟。他呈上名碟，那兵士掃了一眼，還給他道：“都說了不是烏溪鎮(zhèn)的不許進城，還過來湊什么熱鬧，走走走?！?p> “這位大哥，我雖不是土生土長的烏溪鎮(zhèn)人，可我十歲就在趙府做事，已經14年了，你就行行好吧。”說著，他又將一塊碎銀子塞到兵士手中，“出來匆忙，等到了烏溪鎮(zhèn)家中取了銀子，再給大人買酒錢?！?p> 兵士見那人相貌穿著比一般進城賣菜的農民要好得多，還駕著馬車，便收了錢，說道：“今日開始城中戒嚴，你既然是趙府的，需趙府的當家人寫封證明你是趙府家人，信拿過來自然放你進去，我們也不是白收你銀子，需到趙府跑一趟，讓趙府的家人拿著信過來接你才行?！?p> 大柱沒料到會如此麻煩，急忙道：“不瞞大哥，我前兩日沒在趙府做了，這剛出來自己住做點小生意?！?p> “這便不好辦了，誰讓你趕在這時候不在趙府做的呢，做小生意不就跟其他人一樣嗎，不能放你進去。”
“真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我就昨日出了城去有點事怎么就發(fā)生這么大變化?！?p> “你抱怨我們也抱怨，你以為縣令大人想這么做啊，那不是怕臨縣的饑民涌到城中鬧事啊?！?p> 大柱這才想起是聽說相鄰幾縣鬧饑荒，沒想到如此嚴重，不過這個縣令大人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給人一點準備的機會。
“大哥，你看我這樣子也不像是逃荒的饑民啊?！贝笾f著拉開馬車上的簾子，“若逃荒也不會不帶上家中細軟和家人?！?p> “我知道，可上頭有令，我也沒法子，這樣，你若是這城中有人家肯收留你，也可以?！?p> “有有，我有一遠房親戚，在城中租了房子，這樣可以嗎？”
“這便也可以，告訴我地址，我讓你親戚帶著賃屋憑證過來接你?！?p> “我這位親戚是個獨身的女子，出來恐不大便當?！?p> “女子？這也少見，女子小腳是走得慢，這樣，你再給點錢，我得再讓一位兄弟跟著和你一道去。”
大柱將身上的最后兩塊碎銀子都給了他，說道：“大哥，都在這兒了，我的錢在城中的錢莊存著呢?！?p> “這是跑腿費，哪是真要你的銀子?！北窟@么說著，不過有錢好辦事，很快找來另一位穿著兵服的男子，兩人一個趕著馬車，一個和大柱同坐在馬車中，向城中駛去。而其他無錢無路的人，只能看著城門嘆氣。
蘇蓓蓓在家中，手忙腳亂地燒了點粥，勉強吃了幾口，心中想著是不是要如冷淵所說雇個丫鬟回來。當家才知柴米貴，賃屋費，家具物什，飯錢已花去不少，上次為接小尼姑出來而買的上等食盒，食材，還有小廚娘的辛苦費，也是不小的一筆開支，這個錢應該是大柱付，蘇蓓蓓嘀咕道，不過看在大柱對她有恩，就算了吧。冷淵說知道她還有銀兩，如果沒錢他會來接濟自己嗎？心中正猶豫之際，有人在砰砰敲著門。
蘇蓓蓓猜著是誰過來，大柱，趙崇君，冷淵？不，冷淵應該會翻墻進來的??????
開了門，看到眼前兩人，蘇蓓蓓一驚，她再怎么不認識古裝，也知道這二人是官兵，在城門外見過穿著同樣衣服的人。他們知道自己是黑戶，來抓她了嗎？
“蘇姑娘?！贝笾鶑亩松砗笞吡顺鰜?。
天哪，蘇蓓蓓心想，這下完了，連大柱自己也被拖累了。
大柱看上去卻很鎮(zhèn)定，他將蘇蓓蓓拉到一邊，將原因跟她說了。大柱的請求，蘇蓓蓓怎么樣也不能不答應，她回屋將賃屋契約拿出來給官差看了，他們又要看蘇蓓蓓的名碟，她卻拿不出。
“這位娘子，沒有名碟我怎么知道你就是你呢？”
蘇蓓蓓假裝不懂，說道：“我的名碟早已丟失，簽契約的時候也沒什么問題啊，此屋是前方轉彎過去一點的臨淵當鋪的房產，你可過去問是不是我過去簽的此契約。”
兩位官差又商量了下，又問道：“那這樣，你在城中可有比較有名望的人愿意為你作證？”
蘇蓓蓓沒作聲，旁邊大柱急忙道：“趙府三兄弟都與我相熟，可去問問。”
“我們知道你是趙府的下人，沒問你，房子又不是你租的。”
“趙家三兄弟也是??????”大柱剛想說，卻被蘇蓓蓓打斷了，“冷淵”
官差二人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蘇蓓蓓竟說出城中第一大戶公子的名字。蘇蓓蓓不想再將趙家的人牽扯進來了，如果真有什么問題，她免不了還是要找冷淵幫忙，既然冷淵已經答應，那就都仰仗他吧。
“你果真是冷府大公子的熟人？”
“談不上熟人，只是有點交情，初來烏溪鎮(zhèn)時他說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幫忙盡可到杏花樓去找他?！?p> 官差見她知道杏花樓，便不再為難她了：“也罷，今天是城中禁嚴第一日，我們就對你們寬松一點，這幾日需在自己家中好生待著，你這個小伙子生意先放放，等事情過去了再說，還有晚上宵禁，晚飯后就別出門了，對了，你這個小娘子，名碟得快點補辦，自己辦不來就讓冷公子幫你去辦，此事可大可小?！?p> “是是是，”蘇蓓蓓忙不迭地答應，又掏出一張小額的紙鈔做茶水錢才將兩位官差送走。
大柱正想跟蘇蓓蓓道謝，卻見蘇蓓蓓從袖中拿出一錠銀子道：“這是十兩銀子，你去置辦點米面油鹽等回來。”大柱接過銀子，點點頭，也不多話，便去了。
蘇蓓蓓剛進屋打掃庭院，燒水，洗衣服，剛忙完，想歇下子，敲門聲又響起。蘇蓓蓓心道大柱這么快就回來了，打開門，卻是小廚娘。她一臉哀求地說：“娘子，你讓我在你家做事吧，只要管飯就成?！?p> 蘇蓓蓓心想上次給了她好幾兩銀子，我這屋子住一個月也就二兩銀子而已，這姑娘這幅山窮水盡的樣子不會在外面做什么壞事了吧。
“出什么事了，怎么這一副樣子？”
“娘子別提了，今日我去米行買米，價錢已漲一倍了，豬肉什么的只要是吃的東西通通漲得不像樣子，城中戒嚴，老板怕是沒的進城了，下個月房租不付，我就要被趕出來，可是老板的東西還在，若是店沒了，即便老板過來換個地方開，生意也怕是不會如以前順利。所以我想將下個月房租付了，可是這樣一來，剩下的銀子也不知能撐到什么時候?！?p> 蘇蓓蓓也被小廚娘的忠心感動了，她想既然有找個丫鬟的想法，不如就這小廚娘好了，等她老板回來了，再做其他打算。
“行吧，我家中也沒什么活，不過就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什么的，我本不打算找丫鬟，因為家中度日也比較艱辛?！?p> “明白，現(xiàn)在城中都傳得沸沸揚揚，說是世道不安穩(wěn)，糧價要漲上天，能有口飯吃我就心滿意足了?！?p> 蘇蓓蓓感慨，怎的一日之間便如此天翻地覆，不過還好大柱去買米了，家中還有些存糧是蘇蓓蓓剛搬來時買的，一直在光頭飯館吃，基本沒怎么動，這樣算算，也夠兩三人吃上一陣子了。
雖然今日主要的家務蘇蓓蓓已干完，她還是讓小廚娘將整個屋子打掃一番，小廚娘很開心地立馬卷起袖子，跪在地上擦起地板來。
有個丫鬟的感覺真不錯，蘇蓓蓓想，若是在她那個時代，魔都全職保姆的工資都快趕上她的月薪了，真是不敢想象。這就是需求的問題，她那個時代，知識分子比干家務的多得多?？傊绣X感覺就是好，無家務一身輕。
中午，蘇蓓蓓給了錢小廚娘去買幾個菜，想到大柱可能回來吃，又讓她買點酒。大柱一夜沒回來，蘇蓓蓓不知怎的像是過了好幾日，還有小尼姑的事，不知該怎么跟他說呢。
乘著出去的檔兒，蘇蓓蓓將藏在客廳角落里的東西又找來布蓋上放在床下，冷淵叫她藏好別讓別人看見，肯定是有道理的，現(xiàn)在家里多了小廚娘，少不得比過去更加小心一點。她又將院中的柴房收拾了下，鋪了被子，若是小廚娘晚上要留宿也可以住在這里。不是她狠心，這里只有兩個臥室，她的房間里有不能被看見的東西還有銀兩，而大柱的房間，蘇蓓蓓有心將那間房間仍留給大柱，小廚娘只能睡柴房里了。
不多時，小廚娘回來，買了點蔬菜，還帶回來幾尾鯉魚。她在井邊一邊洗著魚，一邊說道：“娘子猜今日我為何買魚？”
蘇蓓蓓知道她是自問自答，也不理她，果然她又洋洋得意地說道：“娘子可想不到今日誰在街市上賣魚，是趙家二公子?！?p> 蘇蓓蓓一驚，是趙錫君，她知道趙錫君善捕魚，而且趙府的湖中也養(yǎng)了不少魚，不過將魚賣給酒樓就算了，一個大家公子在集市上賣魚，看來家中經濟情況真的很緊張啊。
“趙家公子的魚是趙府自養(yǎng)的哦，個個都很肥，價格也公道，現(xiàn)如今城外賣菜的都不進不來城，城中各種葷菜蔬菜價格都很高，可是趙家公子賣的魚價格卻很公道，人也和氣，一會兒就賣完了，還好我趕得巧，再晚一點就買不到了。趙家公子說明日還會過來賣，眾人都叫好。”
這個旱災饑荒這么嚴重，趙家沒有田地，就靠著一家藥鋪生活，還好趙家?guī)讉€公子能干，若是他們不在這趙府里弄點名堂出來，估計日子難過了。蘇蓓蓓挺佩服趙家二公子的，她早就看出來趙家二公子的動手能力是最強的。
小廚娘又一次證明了她的手藝，醋溜鯉魚的香味勾引得蘇蓓蓓口水直流，沒等她炒好別的菜，就嘗了好幾口。好不容易菜，米飯全部齊備，大柱卻還未見人影。
“這個大柱，都這個時辰了，買點東西還不回來，算了，不等了?！碧K蓓蓓吩咐小廚娘將整條魚和一些蔬菜放在一旁給大柱回來吃，兩人便坐在一桌吃了，本來小廚娘說什么也不肯上桌，要坐在灶口吃，蘇蓓蓓嚇唬她在廚房里坐著吃會得肺病，小廚娘才扭扭捏捏坐在飯桌上，可是吃起來狼吞虎咽，一點都不矜持。
等二人吃好，小廚娘收拾好去柴房睡午覺時，大柱才回來，他抱怨說今日去時米行已排起了長隊，把米面油鹽置辦齊又花了好一陣功夫。又說米價大漲，今日這么多錢也不過就買了二石米而已。
大柱要將東西從馬車上拿下來，蘇蓓蓓讓他先去吃飯。大柱看到魚和這些菜，驚奇地說道：“蘇姑娘，今日是什么日子，做這等好菜來，你可從沒開火做過飯呢。”
蘇蓓蓓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是怕火，偶爾也燒燒，你嘗嘗看味道怎么樣?！?p> 大柱嘗了一口魚，更加驚奇了：“蘇姑娘這手藝不得了，可以跟杏花樓的廚師媲美了?！?p> 看見他夸張的樣子，蘇蓓蓓笑了：“說得你好像去過杏花樓似的，實話說了吧，這是光頭飲食店的小廚娘做的，她家店主不回來，生活有困難，我收留她幾日?！?p> 大柱點頭不語，似乎不情愿的樣子。
“我知道你想什么，她只要吃飽飯，不要工錢，而且會做家務，你看把屋里弄得多干凈，等會她起來讓她把車上的東西搬到廚房里去。”
大柱看看四周，確實窗明幾凈，屋子也顯得亮堂了許多，不得不點頭說道：“其實我一怕糧食不夠吃，這糧價還不知要漲到何種程度，二怕你身份不明，家中多個人就多個口舌?！?p> “這都不是問題，”蘇蓓蓓說道，“糧食不夠，大不了再去買點放在家中，這災荒遲早要過去吧，而且城中大戶和官府都會出面來解決的，還有我的身份問題，冷公子說他會幫我弄個身份。”蘇蓓蓓想起昨日冷淵讓他請個丫鬟，他都這么說了，那什么問題都不是問題了，雖然他昨晚有點亢奮，但蘇蓓蓓卻覺得他值得信任。
“怪不得剛才姑娘剛才跟官府的人說冷公子可以幫你作證，”大柱的話略含醋意，“不過冷公子的話不能全信，他說此話總有點什么目的。”大柱想起趙崇君說過冷淵的目標可能不只是他自己，有可能是蘇蓓蓓，這話看來沒錯。
“事到如今也沒其他辦法了，冷公子若是要糾纏與我的來歷我也沒法子，可是目前他沒有，而且還答應幫助我，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碧K蓓蓓不愿再跟大柱探究冷淵的目的，從昨日看來冷淵不僅是精明的商人，而且也是個性格無常的富二代，一揮手就是一萬兩賑災銀，他一時高興，愿意幫助她這個落魄人有何不正常，而且她身上有什么東西能值得他花心思。
“行吧，趙公子也跟我說過我不愿意投靠冷家卻不能把此想法強加于蘇姑娘身上，我們都無力幫你，你可自由去任何地方，不需要有思想負擔?！?p> “趙崇君如此說？”雖然蘇蓓蓓早把僅剩的一點思想負擔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但是聽趙崇君如此說，蘇蓓蓓還是有點小感動，畢竟不能以自己的道德標準來衡量古人。從大柱和趙崇君身上可看出古人將忠、孝看得多重要，按照古人的標準，趙崇君讓大柱轉告此話也就不奇怪了。
“嗯，趙公子如此賢能的一人，卻整日只能在家中等著入贅的日子，唉?！贝笾矗煌刖朴忠谎龆M。
“做了上門女婿不見得又不上他的才能，”蘇蓓蓓只好安慰他，“而且說不定娶到一個他喜歡的美嬌娘呢?！?p> 大柱只是喝酒不說話，蘇蓓蓓只好找其他話說。
“說起美嬌娘，昨日小尼姑你不是接到了嗎，還在城外住著嗎？”
“嗯，可是若我出了城，怕進不來城里了，可她一人在城外住，如今又不太平，又怕她出事?！碧K蓓蓓看出他很為難，可是她也無能為力，再來一次上午的情形，官兵們可不會那么好說話了。
“沒事的，若不行，拖找人出城給她帶個話讓她還回清寧庵好了，她本就是清寧庵的，應該可以回的去?！?p> “這怎么可以，”大柱厲聲說，“清寧庵那種風月場所，她好歹也和我有婚約，我怎么能讓她回去?！?p> 蘇蓓蓓覺得自己還是閉嘴為好?？粗笾裙饬苏粔?，好生安慰他扶他去臥房休息。
這個小尼姑，真是個麻煩啊，不過還是讓大柱自己解決吧，蘇蓓蓓心想，反正自己這里也住不下了，總不能讓大柱和小尼姑住一個屋里吧。
大柱直睡到黃昏才起來，起了床便出門，也不牽馬車，小廚娘上來請安，問他去何處。
“去趙府?！贝笾鶃G下一句，便匆匆離開，蘇蓓蓓知道他是去請教趙軍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