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哭成一團(tuán)
女人發(fā)起脾氣來,從來都不是理性生物,一石槽的麥粒,就這么被張喜兒打翻在了地上。
“嘿,你個小寡婦,發(fā)起脾氣來你倒是不小氣了,我想尋個安全的地方居住,怎么就混蛋了?”見張喜兒沒有搗面粉的意思,于秋有些惱火道。
“你吃完了糧種往山里一跑,可想過全村人的下場?到時候盧府的人只怕要將咱們?nèi)迦硕及瞧げ鸸?。”張喜兒帶著哭腔朝于秋喊道?p> 于秋想不到這些小老百姓對于世家大戶的畏懼已經(jīng)深入骨髓了,為了自己能夠順利的吃到面食,于秋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給張喜兒解釋清楚。
“我這么做,可不是想要坑害鄉(xiāng)親們,因為我已經(jīng)算到了,盧家的人會把你的話宣揚(yáng)出去,讓整個洺州的老百姓多找他們盧家借糧種,這樣,秋收的時候,他們盧家就會多收到更多的白面作為回報。
然而,現(xiàn)在洺水上游飄下來的尸體越來越多了,這證明劉黑闥和李世民的交戰(zhàn)越來越激烈了,為了保住自己的老巢,劉黑闥一定會竭盡全力籌措軍資糧餉,如果他拿盧家開刀,滅了盧家在洺州的分支,那么,咱們所有找盧家洺州別府借糧種的人,就都不用還了,我這是在造福洺州百姓呢!”
“可是,那個什么李世民要是打不過劉黑闥,或者,劉黑闥不拿盧家開刀呢!那借多了糧種的鄉(xiāng)親們,如何能夠還的上那么多的欠債?”張喜兒提出反對意見道。
“首先,劉黑闥是肯定打不過李世民的,再一個,如果劉黑闥不拿盧家開刀,那我就想辦法引他拿盧家開刀,你只需要記住,大家借的糧種,都不用還?!苯o小寡婦分析大勢,她又聽不懂,不給她說透吧!她又一直追著問,于秋有些急眼道。
“你怎么知道劉黑闥就一定打不過李世民?大家都說他在河北起兵之后,就從沒有過敗績?!碧Ц苣苁谷酥巧套兏?,此刻的張喜兒就跟于秋杠上了,針鋒相對不依不饒的道。
“嘿,我說你個小寡婦,怎么這么多問題?我掐指一算,劉黑闥就打不過李世民,這是天道命數(shù)里的東西,你個沒出過方圓一百里的婦道人家,你懂什么?老老實實給我磨面,這點(diǎn)屁事,哥隨便想個主意就能解決?!庇谇锝K于是被張喜兒問急了,想起了自己先前在心里說過不再跟張喜兒解釋的話,大聲道。
強(qiáng)硬以對,是他過往半個月里,摸索出來的與張喜兒之間最有效的溝通方式。
見到于秋一副不想再理自己的樣子了,張喜兒弱弱的道,“你,你該不是跟盧家的人有仇吧?”
“閉嘴,不準(zhǔn)說了,你知道的已經(jīng)夠多了,我懶得跟你講了?!北粏柤斑@個問題,于秋臉色有些不自然的道。
“那你為什么要這么算計他們?”張喜兒似乎有重大發(fā)現(xiàn),繼續(xù)追問道。此刻她的智力點(diǎn),幾乎達(dá)到了她的人生巔峰。
“整個河北大地近幾十年來家破人亡的窮苦百姓,又有哪一家跟盧家沒有點(diǎn)過節(jié)呢!你這不是廢話么?!庇谇镆话涯獊y張喜兒的頭發(fā),指了指石搗,示意她快點(diǎn)把地上的麥子收集起來道。
他這個解釋很強(qiáng)大,讓張喜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了,只是看到于秋又從袋子里將糧種往石槽里倒,她有些發(fā)怵的道,“能不能少……”
“不能,吃就應(yīng)該吃個痛快?!?p> “這已經(jīng)很多了。”
“還不夠,至少要弄一盆面粉出來。”
在兩人對話間,美美的在家吃完一頓魚湯的憨子和大頭等小家伙們也跑到張喜兒家來了,按照過去幾天的習(xí)慣,天黑之后,就應(yīng)該輪到秋哥兒給他們講外面的故事了。
不過,今天不一樣,看到張喜兒搗麥子,他們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事一樣,紛紛圍在她身邊看熱鬧。
“這個麥子搗出來的面粉是什么味道??!”看到石槽里那些黃白相間的面粉,剛吃完飯的憨子和大頭以及一眾小伙伴們咽了咽口水道。
多可憐的娃,身為一個以面食為主的河北人,長這么大,居然還不知道面粉是什么味道。
于秋摸了摸他們的腦袋道,“一會兒做好了吃食,你們就知道是什么味道了,敞開了吃,今天秋哥兒我親自下廚,吃飽了明天去山里才有力氣打獵。”
一邊說著,他還一邊便用竹鏟將鍋底逐漸凝結(jié)的堿晶鏟到了一個陶碗里面,這可是發(fā)面用的好東西。
聽說有面食吃的小家伙們紛紛要給張喜兒幫忙,于秋大手一揮,讓所有小家伙們都回家拿石槽石杵來搗麥粒。
然而,小家伙們拿完石杵回來的時候,卻幾乎把全村的大人都引了過來。
其中趙七娘急道,“秋哥兒你要吃糧種?這糧種是你們倆人的命,可吃不得呀!”
王二娘也在此時接話道,“喜兒你也是,撿個男人回來養(yǎng)確實不容易,可也不能這么慣著他呀!秋收的時候要是沒有白面還盧家的債,你被盧家拖去剝皮拆骨都是輕的?!?p> “是啊!是??!這糧種可是吃不得的,喜兒不是說你師父說了,咱們這里要風(fēng)調(diào)雨順,實現(xiàn)百年難得一遇的大豐收了么,糧種得用來種地才好?!蹦觊L一些的孫大娘也是開口勸道。
至于其它的婦人,也是紛紛開口你一言我一語的相勸,還將自家拿了石杵和石搗來的孩子們拉到了身后,不讓他們搗張喜兒家的麥種。
“不妨直接告訴大家,什么師父,什么豐收的事情,都是我編出來騙盧家人的而已。”眼看著張喜兒被大家越勸越急,直抹眼淚,于秋不得已站出來開口道。
他此言一出,眾多婦人的身子齊齊一晃,只感覺腦袋有點(diǎn)暈。
自家先前可是找盧家的管事多借了好幾斗的糧種,萬一到了秋收的時候沒有足夠的收成還債,盧家恐怕就得賣他們的娃,甚至拉他們?nèi)ケR府世世代代做農(nóng)奴。
“噗噗噗!”
逐漸理解了于秋這句話的意思的婦人們,接二連三的往地上坐倒,她們的下一個動作還沒有做出來,于秋就已經(jīng)腦補(bǔ)到了,如非就是蹬腿拍地,哭爹喊娘,撒潑打滾,這是村婦遭遇到了不可接受的事情之后,最普遍的反應(yīng)。
“停,把眼淚給我憋回去。”于秋對著所有情緒在崩潰邊緣的寡婦們打了個暫停的手勢,語氣十分霸道的道。
顯然,他低估了這件事情在這些寡婦們心目中的重要性,此刻,這些感覺災(zāi)難要降臨的寡婦們最多能忍住哭聲,身體卻是在不住的顫抖,眼淚也在大顆粒的往下滑。
“哐啷?!?p> 石杵和石槽被憨子丟在了地上,他已經(jīng)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了,能聽懂大人說話了,扔掉了這些東西之后,他便快步跑上前拉住了于秋的袖子,語帶哭腔的道,“秋哥兒,我不吃麥子面了,你告訴我娘,你沒有騙她好嗎?我最怕我娘這么哭了,她上次這么哭的時候,我爹就沒了……”
“嗚嗚嗚,我娘上次這么哭的時候,是盧家的人想把我買去做農(nóng)奴,我娘說,做農(nóng)奴就得一輩子幫盧家做力氣活,直到累死,想討媳婦生娃都不成,我不想去盧家做農(nóng)奴,不想被活活累死……”
大頭是另一個聽的懂大人話的孩子,他這一哭,頓時就帶動了所有人,全村到場的四十九個寡婦外帶六十八個孩子,一時之間全部在于秋面前哭成了一團(t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