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洺州城

　　五六十里路，靠雙腳走，可不是那么輕松，尤其是春上被晨霧弄的有些濕滑的泥巴路面，等到于秋五人推著車，挑著擔(dān)子，走到?jīng)持莩情T下的時候，都已經(jīng)快正午時分了，要知道，他們可是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出發(fā)的。

　　抬頭看了一眼城墻上列隊而立的士兵，一些原主的回憶，頓時涌上了于秋的心頭。

　　他之所以逃到?jīng)持葸@里來，也是因為這里可能還有一股他可以依靠的力量。

　　作為一座治下有三萬戶的大州城，洺州城即便與戰(zhàn)爭前線的距離并不算遠(yuǎn)，但是街道上的人流量也還是很大的，當(dāng)然，其中乞丐的比例非常高。

　　于秋拿著搟面杖，警惕的看著那些雙眼放光的盯著自己一行人的乞丐們，趙七娘也是將肩頭的竹子扁擔(dān)握的緊緊的，直到一隊穿著鎧甲，配著長矛的士兵從街頭走過，緊張的氣氛才得以緩解，洺州城是劉黑闥的大本營，他不允許這里有絲毫的混亂。

　　“秋哥兒，咱們上哪里賣？”張喜兒推著車走在最前面，在城內(nèi)街道上走了好一會之后，有些茫然的向于秋問道。

　　“直行，到城北富人居住的地方去賣。”

　　古代以北為尊，富人的宅邸也大多在城北方向，原主早年可是來過洺州城的，于秋通過記憶，倒是對這城內(nèi)有些印象，在城中與城北的交匯處，便是洺州城的一處集市，與長安和洛陽的東市相對應(yīng)，是富人消費購物的場所。

　　幾人來到了集市之后，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各種商販的叫賣之聲不絕于耳，每走三五步，就能看到一些插標(biāo)賣自己的人，女人和孩子居多，少女的價格才一貫，不過一個饅頭的價格，小孩更是給口吃的就跟你走，不要錢，如果不是原主的記憶里有這些畫面，于秋都有些懷疑人生了，看來，洺州城內(nèi)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差一些。

　　半條街走下來，除了幾間客棧之外，于秋幾乎沒有看到賣吃食的，一打聽他才知道，原來洺州城內(nèi)的食物早已經(jīng)是賣方市場了，盧氏糧店里，今日的米價一斗三千錢，面粉更是賣到了四千錢，而且還限量出貨，有人買的多些，價格還會往上加，一個米店有幾十號持刀穿甲的人護衛(wèi)著呢！這基本就打消了所有想搶劫的人的心思。

　　“難怪你們會覺得有谷糠粥吃是一種幸福?！?p>　　于秋感嘆了一句，就指了一處空地，讓張喜兒趙七娘她們把獨輪車停下來，自己率先將車子上裝著幾只刺猬的袋子提溜著，去了不遠(yuǎn)處的一間叫做和生堂的藥鋪，留張喜兒她們在原地架鍋燒水蒸饅頭。

　　“掌柜的，刺猬收么？都是活的?！庇谇锝忾_了臭哄哄的麻布袋子，向那坐堂的掌柜拉開了一個口子，讓他看到里面幾個縮成刺球的刺猬道。

　　那掌柜倒不嫌棄刺猬臭，很是仔細(xì)的往袋子里面瞄了瞄，還將袋子提溜在手上掂了一下重量，開口道，“一起給你五貫錢?！?p>　　聞言，于秋忙將袋子收回來，扎上口就要往外走。

　　刺猬渾身很多部位可以入藥不說，幾只刺猬合起來還是有兩斤肉是可以吃的，在一個胡餅一貫錢的時期，它的售價絕不止這么點，在打聽清楚了城里的糧價之后，于秋立即提高了所有與食物有關(guān)的獵物的售價，別看古代這玩意山里有不少，真想要弄到，可并不是那么容易，因為九成以上的刺猬都活不過一年，而且，找穴掏洞，那都是力氣活，還得冒一定的危險去深山，就算比較專業(yè)的獵戶，一個月也未必能搞到幾只。

　　“小哥留步，價格好商量嘛！”掌柜的見于秋轉(zhuǎn)身要走，立即抬手喊道。

　　原以為會騙到一個不懂行的，卻不想，是一個知道價的。

　　于秋嘴角微微一鉤，停下的腳步，轉(zhuǎn)身向那掌柜的道，“六只刺猬，我也不多要，每只兩貫，此外，我向您打聽一個人，如果你知道，我給你算便宜點，只收十貫?！?p>　　掌柜聞言，有些為難的道，“你這刺猬有大有小，可不能按一樣的價格算……”

　　“你就說成不成吧！”于秋直接打斷了掌柜的話道。

　　現(xiàn)在前線戰(zhàn)事這么焦灼，于秋不動腦子都知道，只要跟藥搭上邊的東西都金貴，即便是城里中等殷實的人家，也可能因為一場病，被這些藥鋪吸干了血，比后世非典爆發(fā)的時候，一袋板藍(lán)根售價好幾百的情況更加恐怖，跟他們喊價，可不能客氣了。

　　“那你倒是說說，你要打聽什么人?！彼庝佌乒竦牡?。

　　“姓董名放，在這洺州城里，應(yīng)該也不是小門小戶人家。”掌柜的這一開口，于秋便知道，十貫其實是在掌柜心理預(yù)期以內(nèi)的。

　　當(dāng)然，多要點錢，其實也沒有他要打聽的人的消息重要，他之所以選擇這家藥鋪打聽，那是因為這家和生堂藥鋪是清河崔氏的產(chǎn)業(yè)，算是城里的百年老店了，人面比較廣。

　　“董放？這個名字倒是有些印象，應(yīng)該是城西盧氏車馬行的管事吧！”掌柜瞇著眼睛想了一下之后道。

　　聽到盧氏車馬行，于秋頓時知道這個掌柜說的消息應(yīng)該是真的，便將手上的袋子交給了掌柜，而掌柜付給他的，也并非銅錢，而是三匹細(xì)綿綢，外加一匹生絹。

　　隋唐時期的織物，主要有七種，都是可以當(dāng)貨幣來用的，其中比較常用的生絹每匹現(xiàn)在價值一貫左右，絲割一匹兩貫，細(xì)綿綢則是三貫，最好的紫熟綿綾一匹則是當(dāng)五貫錢用，至于粗麻布，細(xì)麻布，還有上等的火麻布，則在一百錢，三百錢到五百錢之間，而且，這些布帛在市面上大多數(shù)時候比銅錢還有市場。

　　因為它除了當(dāng)貨幣用之外，還能保暖，比冰冷的銅錢更加實用，也輕便一些。

　　當(dāng)然，這個價格，也就是現(xiàn)在河北地區(qū)的市場價格，穩(wěn)定了好幾年的關(guān)中與這邊差距較大，等戰(zhàn)爭結(jié)束，百姓們恢復(fù)了生產(chǎn)，它可能要貶值一半左右。

　　沒想過背一百多斤銅錢回去的于秋稍微查看了一下綿綢和生絹的成色之后，就將其夾在腋下出了藥鋪，一匹布才十二米，絲帛比較輕，四匹的重量加起來，不過幾斤，倒是輕便。

　　完成了第一筆交易，并且打聽到了有用的消息，于秋的心情倒是不錯，當(dāng)然，他也沒有立即去找董放的意思，他只是一個于秋可能用的上的人，說不定，也是能夠暴露于秋行跡的人。

　　等到攤位上的柴火燒起，饅頭開始上蒸格的時候，短短片刻時間，攤位前就里三層外三層的聚集了好多人，一個個都像餓死鬼一樣，盯著蒸籠格子流口水。

　　此刻，于秋才體會到什么叫賣方市場，這些圍觀的人中，可有很多都是穿著綾羅綢緞的富貴人家，沒辦法，誰叫去年劉黑闥在河北打了一整年，戰(zhàn)場范圍席卷了整個河北大地，一個擁有幾十萬戶，過百萬人口的地區(qū)，在本就沒有余糧的情況下，再整整一年不種地，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情況，于秋此刻才算腦補出來。

　　即便是城中的富貴人家，今年只怕都只能頓頓喝粥了，并且，他們對能否撐到秋收之后，一點信心也沒有，所以，能花錢買到吃食，他們是一點也不心疼錢的，盧家正是因為抓住了他們這樣的心理，想要大魚吃小魚，用抬高糧價的方式，吞并這些中小富豪的家產(chǎn)。

　　而看到了這幅情景，于秋再度計上心頭。

　　小老百姓們找盧家借糧種算什么，洺州城的中小家族全都找盧家借糧種，那才能讓他們傷筋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