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房謀杜斷
入夜,沿洺水兩岸和村東頭的小溪四周開始有零零散散的蛙聲,這預(yù)示著天氣即將變暖,早春即將結(jié)束。
蘇定方一行五騎在黃昏后出城,總算是在天黑后一個時辰的時候,趕到了寡婦村。
今夜他的任務(wù),其實是在洺州城周邊巡查細作,卻不知,真正的細作就在他吃飯的位置等著他呢!
“好了,別偷吃了,這是我招待客人用的,好歹留一大半,看上去像是一盤菜?!庇谇镒隽硕嗑玫娘垼瑥埾矁汉屠钊锞徒o他打了多久的下手,也偷吃了多久。
美味甚至讓張喜兒短暫的喪失了對李三娘的敵意,都忘了讓于秋煮十個餃子給自己吃的事情。
而當(dāng)蘇定方幾人被于秋迎進門的時候,距離此處一百多里的一處軍營中,馬三寶也剛剛被一個身材魁梧的人迎進了自己的軍帳之中。
“秦王殿下,這是公主殿下差末將送回來的洺州城情報?!?p> “有勞馬將軍跑一趟了,快坐下來說?!崩钍烂竦穆曇艨偸悄敲春吞@可親,一邊做了請的手勢,還一邊將自己案幾上的食物推到馬三寶面前,這讓半日之內(nèi)打馬急行了一百多里的馬三寶心中一陣暖合。
他本是柴紹家中的奴仆,武藝不凡,領(lǐng)兵打仗也有一套,被下嫁給柴紹的李秀寧李三娘發(fā)現(xiàn)后,帶到了軍前聽用,屢立戰(zhàn)功,李唐建國后,李秀寧封了平陽公主,組建了娘子軍,他便以公主府幕僚的身份跟著李秀寧,幫忙管理娘子軍中事務(wù),現(xiàn)在他其實并不歸李世民統(tǒng)領(lǐng),完全是因為李秀寧和柴紹鬧了矛盾,使了性子,不得已過來義務(wù)幫忙的,李世民自然得客氣些。
“三姐竟然入城了?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看到將馬三寶遞過來的那份將洺州城內(nèi)的兵馬數(shù)量,位置標(biāo)注的十分清楚,戰(zhàn)力也評估的十分詳細的帛書,李世民有些詫異的問道。
馬三寶答道,“也是公主運氣好,在洺水旁邊的一個村子里遇到了一個奇人,借了他的便利,往城中劉黑闥的大營走了一遭,殿下請放心,公主的情緒現(xiàn)在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了,正以雇工的身份,潛伏在那個村子里?!?p> “奇人?怎么個奇法?”李世民來了興趣,又追問道。
馬三寶再度答道,“此人雖然出身鄉(xiāng)野,但是一手庖廚之藝,哪怕是陛下宮中的御廚與之相比,恐怕也是相差甚遠。
另外,此人善耕作和經(jīng)營之道,靠著蒸一種叫饅頭的面食,每天都能在洺州城中賺回價值數(shù)百貫甚至過千貫的錢糧,還與劉黑闥以及其屬下的一些將領(lǐng)打的火熱,可以自由出入軍營。
更奇的是,即便他隱約知道了三娘子的身份,好像也并沒有拆穿的意思,末將來時,公主殿下正在試圖招攬他?!?p> “善庖廚耕種和經(jīng)營之道,就算是奇人了?”聽馬三寶講完,并沒有親口吃過于秋做出來的饅頭的李世民有些詫異道。
“非也非也,此人應(yīng)是一個智計高絕之人,末將剛才說的這些只是他顯露在人前的本事而已,他似乎在謀劃著一些什么,目前公主殿下還在打探之中?!瘪R三寶索然無味的吃著李世民推到他面前的吃食,解釋道。
雖然他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在寡婦村吃過什么飯,但是那邊飄出來的食物香味,讓他腦海里對美食產(chǎn)生了無限的幻想,即便李世民推給他吃的是肉食,他也感覺沒有那天夜里在寡婦村吃到的饅頭的味道好。
“怎么說?”
馬三寶答道,“他在鼓吹北地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讓劉黑闥以及洺州百姓找盧氏借糧種?!?p> “借糧種?”
李世民聞言,瞇著眼睛思考了一陣,又朝軍帳外的親兵喊道,“去叫玄齡和克明過來帳中議事?!?p> 馬三寶好奇的問道,“殿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李世民笑了笑道,“或許,這個于秋一早就有相助于我等的心思,只是我一時之間還沒有想清楚劉黑闥大肆耕種田地和在洺州找盧氏借糧種,對我軍有哪些具體的好處。對了,那位奇人叫什么名字?”
馬三寶答道,“姓于名秋,大家喚他作秋哥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聽公主殿下打聽到的消息,他流落到那個村子,也不過半個多月的時間而已。”
兩人正說話間,就在李世民隔壁軍帳辦公的房玄齡和杜如晦就被親兵帶了進來,李世民請二人坐下之后,將記錄洺州城軍事分布的書帛交給他們觀看,還將馬三寶剛才說的情況給二人說了說。
見兩人撫摸著胡須思索了一會兒后,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李世民喜道,“玄齡,克明,可有教我?”
房玄齡笑道,“論斷事之能,克明勝我一籌,不如由克明來給殿下解說吧!”
杜如晦笑著指了指房玄齡,一副你很滑頭的樣子,也不推遲,開口道,“這個叫于秋的人確實是有相助我等之意。
其一,河北地勢平坦,而燕趙多騎士,根據(jù)公主傳回來的情報,光是洺州城內(nèi),就駐扎有三千精騎,如果加上劉黑闥在洺水沿線布置的其它兵馬,他至少能湊出七千騎兵,而我軍少馬,算上所有將領(lǐng)的坐騎,也很難湊出兩千騎,在機動上沒有任何優(yōu)勢可言,一旦劉黑闥動用騎兵與我軍在空曠的平原野戰(zhàn),只怕我軍的勝算不會超過三成,即便是僥幸得勝,或者守住,劉黑闥的騎兵來去如風(fēng),我等也很難對他造成實質(zhì)性的傷害。
而一旦劉黑闥大量的屯田種地,為了保護莊稼,他就不再敢動用大股騎兵與我軍展開野戰(zhàn),這會毀了他辛辛苦苦種下的莊稼。
其二,他們既然在田地里種了莊稼,在沒有收獲到糧食的時候,是決計不會輕易撤退的,在他們糧食短缺的情況下,亦不會主動的出擊,這就將作戰(zhàn)的主動權(quán),交到了我軍手中,劉黑闥有騎兵優(yōu)勢,卻只能打防守戰(zhàn),等于是拋棄了自己的長處,去死磕自己的短處,于我軍有大利?!?p> 杜如晦說的這兩點,其實就是闡述了存地失人,人地兩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道理。
在田地里種了莊稼之后,就會把劉黑闥綁死在這塊土地上,任由唐軍攻伐,而對于步兵為主的關(guān)中府兵來說,恰恰是來去如風(fēng),不固定守護某一地的騎兵最難以對付。
經(jīng)過杜如晦這么一分析,李世民心中頓時豁然開朗,繼續(xù)追問道,“還有其三么?”
杜如晦笑了笑道,“當(dāng)然有,急于屯田種糧,就證明劉黑闥后繼糧草不足,咱們光是把這個消息放出去,就能大大擾亂他的軍心,提振我軍士氣,而為了穩(wěn)定軍心,我猜他一定會有所動作,而且是越做越錯,就比如,高利找盧家借糧食,或者,主動向我軍發(fā)起進攻,并且急于求勝來提振軍心?!?p> 想到盧家在盧士睿被劉黑闥殺死之后,向李唐朝廷表達出來的態(tài)度,李世民嘴角頓時露出一絲笑意,心中頓時對于之后的戰(zhàn)略,有了一些大致想法,然而,他并沒有急著做決定,而是把目光看向了房玄齡。
杜如晦的判斷很準(zhǔn)確,但是具體怎么謀劃,讓自己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成功,還要看房玄齡的計謀。
房玄齡拱了拱手道,“殿下,克明剛才提到了劉黑闥會因為穩(wěn)定軍心,而做多錯多,那么,咱們其實就只需要看著他做錯就行了,想來,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場硬仗,我軍可以選擇邊戰(zhàn)邊退,拉長他的補給,使得他的糧草消耗更大,按照這位叫做“于秋”之人的運作,他很快就會與本土的世家豪強起沖突的,屆時才是我軍出擊的時機。而且,咱們也該考慮一下戰(zhàn)后如何經(jīng)略北方的問題了,如果河北之地的老百姓再如從前那般吃不飽肚子,您今次殺了一個劉黑闥,以后還會出現(xiàn)很多個劉黑闥?!?p> 李世民笑了笑道,“劉黑闥糧草不足,我軍的糧草亦不多,既然他已經(jīng)帶人開始屯田種糧,那么,本王也學(xué)學(xué)他,帶人在衛(wèi)州種糧,這樣等到今后將河北收復(fù)之后,也能有賑濟百姓,收取民心的資本。”
聞言,房玄齡和杜如晦相視一笑,一齊點了點頭。
秦王聰慧,一點就通,跟著他打仗,不需要擔(dān)心自己的本領(lǐng)得不到施展,倒是一直吃著案幾上的食物的馬三寶聽說李世民也要種糧,突然想到了臨行前,于秋耕地時用的那種犁,當(dāng)即開口道,“若是殿下要屯田種糧,只怕有一物不得不向那個叫做于秋的奇人求取了。”
“何物?”李世民三人一齊問道。
馬三寶答道,“是一種犁,犁架和犁頭與末將此前在關(guān)中見到的有些不一樣,但是,耕地的速度和深度,比咱們關(guān)中的犁要好的多,一個青壯就可以拉動,一日耕地數(shù)畝也不在話下。”
聞言,李世民與房玄齡杜如晦相視一眼,瞇著眼睛道,“世間竟然有此種耕犁?”
馬三寶道,“這只怕就是公主甘心給那個于秋拉犁的原因?!?p> “什么?三姐居然在那個村子里給那人拉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