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店的燈火昏黃清冷,
阿福從門外快步走了進來,手里的托盤上裝了三碗熱茶。
擺在了斷案桌之上。
林賢也緊隨其后走了進來,臉上還有著掩不住的悲痛。
他剛剛問閻嘯要了一具棺材,安置了姚龍。
判官店畢竟是做這種生意的,店里經常備著幾具棺材。
林賢親自封了棺,釘了板兒。
“林兄,坐,喝杯茶緩一緩,姚前輩的事,以后定會大白天下。”
聽了閻嘯的話,林賢神色復雜地點了點頭,坐在了斷案桌旁。
坐下之后,兩個人的眼光都停在了何清陽的身上!
這個名字太熟悉了!
蓬萊何探花的名頭在江湖上也是響當當的存在。只是他們沒想到,何清陽的易容術已經高超到了這種地步。
完全可以以假亂真!
事實上他。僅僅被賈云騰帶去觀摩了黃天霖兩個時辰而已。
有時候,天賦真的比努力要重要。
“二位別一直盯著我,閻老板,其實我們見過的,不記得了么?”
何清陽展顏一笑,看向了閻嘯。
“當然,前天晚上,夜市里買豬皮的人,就是你吧。
我認得你的手。”
何清陽的手干凈修長,像一塊璞玉雕刻而成,而且他的食指格外的長,幾乎快和中指齊平。
“這就是緣分。
那天之前我便見過了賈老板,他還特意和我提及了你,說你才是真正的年少有為,處變不驚。
百聞不如一見,閻羅王名不虛傳?!?p> 何清陽的馬屁和他的人一樣,干凈漂亮。
閻嘯低著頭笑了笑,喝了一口茶。
“我就知道,福祿宴還遠遠沒有結束。
何探花不遠萬里來此,除了報門派之仇,應該還帶著別的目的吧?!?p> “的確,不過不是我,是賈老板的目的?!?p> 說話間,何清陽看了看林賢。
“嗯,你們聊,我一個人出去靜靜?!?p> 林賢也自知何清陽有些避諱自己。
姚龍的事讓他心情跌到了谷底,本也沒有心情去聽這些東西。
“多謝小王爺。”
何清陽拱了拱手。
“說吧,賈大哥怎么安排的。”
閻嘯的眼睛變得銳利了起來。
“現在開封朝中人耳目太多,他無法抽身來這里,免得引人注意。
他說今晚宴畢如果劉桐沒有死,
那就由判官店發(fā)一張?zhí)彀駸o涯令!
罪狀其一就是劉桐恃功弒主,
暗殺錦王爺,
其二,便是他指使殷靈盜尸,
毀佛門重寶!”
何清陽的話擲地有聲。
閻嘯卻沉默了,本來以劉桐這種人,于情于理,怎么殺都不過分。
可是,弒主一事,必定是錦王爺操控的。
指使殷靈盜尸,也多半是假。
兩宗虛假罪狀,
在此時此刻讓閻嘯越過長安總部的權力來發(fā)榜。
閻嘯覺得愧對良心。
他可以殺劉桐,可以用任何理由去殺他!
但是子虛烏有的罪名,即便加到一個惡貫滿盈的人身上,在他的心里也是不公!
郎峰,關鵬海錯案在前,郎峰剛剛得已昭雪還未銷案。
如今明知假罪也要發(fā)榜?
閻嘯辦不到!
“不可,我才是判官店的主人。
這罪名是你們聯手強加,我判官店三年來就是以公正二字為本。
倘若我今天發(fā)了,
判官店,便也就毀了!”
閻嘯一只手擺弄著茶碗的蓋子,一只手撐著膝蓋,兩只眼睛里都是不容質疑的決絕。
“閻老板,
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說的前兩宗我并不知曉。
可劉桐此人罪大惡極!人人得以誅之。
重賞之下,才會有勇夫,
此次賈老板拿出十萬兩黃金!
只要劉桐的人頭!
閻老板,
殺了他,才是真正的為民除害!
才是判官店說的懲惡揚善!”
何清陽巧舌如簧,依然不放棄勸說閻嘯的機會。
閻嘯心里卻是冷哼一聲。
何清陽被仇恨沖昏了頭腦,
賈云騰也被權力迷了心竅。
發(fā)天榜。何清陽為的是引更多高手殺死劉桐。事到如今,他已經徹底明白自己不是劉桐的對手。
而賈云騰,為的是劉桐永遠不能回到京城!永遠不能走近寧丞相!
削弱對手的實力,就是壯大自己!
這件事,賈云騰做的并不過分,站在那個位置上,對一個罪大惡極的人使點手段,無可厚非。
閻嘯自問或許自己是賈云騰,也會這樣做。
可他不是,
他是閻嘯,
他是這個判官店的老板,
他是在這個武林匡扶正義的索命判官!
“何探花,請回吧?!?p> 沒有多余的話,沒有多余的表情。
門口的阿福走了進來,對著何清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明日我親自去找賈大哥交代。
有勞了?!?p> 何清陽點了點頭,跟著阿福走出了判官店。
寅時,
破曉前最黑的黑暗。
無邊的墨色浸染著廣闊的天空和街道。
判官店就像一座吞噬一切的石獸端坐在那里。
曾幾何時,這個組織變得背離了本心。
曾幾何時,這個組織不再為了初衷而存在。
變?yōu)闋幟鹄墓ぞ撸?p> 閻嘯看了看自己的碧霄刀,
用手輕輕撫上。
“我要斬得云霧,見光明?!?p> ———————————
城外的一個木屋里,
兩個奇怪裝扮的人正在烤火,
這火上還架著一只野雞,烤的香氣四溢。
地上四散的雞毛和雞血,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
戴著巨大耳環(huán)的天竺人,手邊正是那把象牙彎刀。
天竺象宗的四護法,阿契彭。
時不時撥動著烤雞的波斯人,
正是波斯神火教的特使,扎尼洛德。
兩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烤雞之上,二人身份樣貌顯眼,不敢再進城內,跑了幾個時辰才逮到這只野雞。
此刻二人肚子空的像幾個月沒住過的茅草屋,又疼又扎。
“好了!”
扎尼洛德一把扭下了雞腦袋,塞進了自己的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著。
阿契彭也扯下了半扇雞,連皮帶骨地啃食。
二人吃的是滿嘴流油,一地的雞骨頭。
“嗝~”
扎尼洛德滿意地拍了拍肚子。
“噓!”
阿契彭止住了他的身型,用手指點了點木屋的外面。
“嘿嘿嘿...”
木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
黃伯風戴著修羅面具,攜著劉桐一起走了進來。
阿契彭一刀帶著勁風就掃向了黃伯風的臉!
黃伯風面具下的眼睛輕輕一瞥,刀離一尺時側身!
伸手!
扣爪!
按著阿契彭的腦袋插在了地板里!
一氣呵成!
另一邊扎尼洛德雙指成劍!帶著熾熱的氣息點向劉桐的檀中!
劉桐一聲冷笑。
手里紅日訣瞬間凝氣!
扎尼洛德的熾熱指功在紅日訣的面前毫無作用!
“蚍蜉撼樹!”
劉桐卡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抵在了墻上!
不愧是絕頂高手!二人合力且能戰(zhàn)林賢一段時間不敗,面對這二人卻不是一招之敵!
“是你!你是誰!”
生硬的話從扎尼洛德嘴里吐出來了。
他認出了黃伯風正是昨夜院子里的黑衣人!那恐怖的輕功和內力,自己親眼看見了之后,更覺得恐怖!
“放心。不殺你們。”
黃伯風把阿契彭的腦袋從地板里拔了出來,對著劉桐擺了擺手。
劉桐也松開了卡住扎尼洛德的手。
“你們一見面就動手,可是忘了這里是哪里?”
縱然退了位,
黃伯風的帝王之氣依舊十足!
番邦異族敢在中土撒野,就足夠判罰他們死一萬次!
可今時不同往日。
象宗和神火教,都是他們各國最大的武林教派!
能拉攏的話,也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阿契彭和扎尼洛德對視著看了看。
“我們二人只為殺閻嘯奪刀!
不想挑起教派間的爭端!”
兩個人一起彎腰拱手,這禮儀,倒是學的像模像樣。
“我知道,不然也不會來找你們。
你們二位在各自教派應該都有些不小的來頭,我希望兩位能促進我們的友誼。
我會幫你們奪得碧霄刀!”
直入主題!
對付他們這種石頭腦袋。繞彎子只會讓他們更難懂。
“你們也看到了我們的實力,
閻嘯,說殺便殺了。
只要你們身后的勢力,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碧霄刀我親自奉上。
我相信能派人不遠萬里而來,二位的勢力一定對這把刀很渴望。
可是,
如果你們不答應,那你們面對的刀主人,就不會是閻嘯了,而是我!”
“我”字一脫口,黃伯風頃刻間又變得霸道無比!身上氣勢震的木屋都搖搖欲墜!
有時候,威懾比動手,
來得更直接有效。
黃伯風的實力,兩個異族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比起象宗宗主,和神火教的教主,也不遑多讓!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我二人這就回國復命!”
“叫我黃老爺便好,再回來,可以到長安的紫云茶樓去找我。”
二人連連點頭,施禮之后便出門閃身不見了蹤影。
木屋里除了黃,劉二人。
只剩下被篝火燒的噼啪作響的木頭。
“皇上,天底下那么多高手,為何要和這蠻夷如此客氣。”
“劉桐,攻心計,耍手段,你已經登峰造極,
可對于戰(zhàn)爭,你一無所知。
這二人背后的勢力,不光代表一個教派,也代表了一個國家的立場!”
黃伯風走出木屋,仰著頭看著漆黑一片的天空。
他的眼睛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那年他登基,
風華正茂,青蔥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