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ǖ诙?,坐城頭望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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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離是永遠寫不完的話題。
在留不住的時光里,送走留不住的人。
迷茫凄婉的春雨織了慘淡的世界,丁香一般的姑娘撐著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心愛的人遠去,留下一抹哀怨。
柳飄葉在暮色里離開小鎮(zhèn),向著青草更青處而去,在陰郁的渭水河畔放馬,揮揮手作別風廊。
長安道上,亭驛幾多。
唯有五陵的翻酒驛最惹眼,翻酒驛楊柳依依,在傍晚里隨著東風起舞,婀娜嫵媚。最媚的還是樹下人,她撐著一把桃花傘,傘柄上還有幾株初放的桃花,暗香幽浮,蔥綠地妝花紗裙在風中搖擺如蓮。
如此詩意的畫境,誰不喜歡?
柳飄葉勒住馬,望著熟悉的女子,欣喜道:“朋友,你在干嘛呢?整個雨傘,不像你???”
臨江仙郁悶道:“我說不喜歡,那丫頭非得這樣。”
柳飄葉看著停在驛站的馬車,一身黑衣的太平令正在套馬車,瞅見握著傘柄局促不安的師傅,然后背過身去偷笑。
柳飄葉回憶起當年追殺楚留光無果,他悄悄來到關中,在翻酒驛遇見英氣逼人的姑娘,穿著暗綠織金紗通肩,翔鳳短衫與蔥綠妝花紗裙,他向姑娘問路,姑娘說:“我叫李霖零,是樂府詞牌,可以順路捎帶你一程?!?p> 他柔聲道:“十二娘(臨江仙),我順路捎帶你一程吧?!?p> 臨江仙低頭低聲道:“我穿著裙子呢?!?p> 太平令趕著馬車過來,向柳飄葉拱手道:“大人,咱們換換如何?”
柳飄葉翻身下馬,把韁繩遞給太平令。
太平令拱手再拜道:“徒兒走了,師父多保重?!彼龘P鞭打馬而去,不拖泥帶水,爽直的性格像極了年輕的臨江仙。
臨江仙收了傘,望著徒兒遠去的身影,顯得落寞,“她長大了,飛走了。”
柳飄葉才注意到,一向不施粉黛的臨江仙,還畫了淡妝。她選了這樣一個充滿回憶的地方,又畫了妝,柳飄葉能猜出她的幾分想法。
柳飄葉輕聲道:“我決定要娶雪姐姐?!?p> 臨江仙失落道:“我知道,我也是奉命而來,接替劍氣近的。”她胸懷磊落,哪會把小兒女情懷放在心間,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柳飄葉道:“上車吧,咱們走。我還約了水龍吟喝酒呢?!?p> 臨江仙展顏一笑,似乎已經(jīng)不在意那些兒女私情,“咱們走吧,薛王兄府上的酒菜,可是人間美味?!?p> 柳飄葉道:“當年是誰先發(fā)現(xiàn)我的?!?p> 臨江仙聞言思索片刻,才道:“是我?!?p> 柳飄葉目露狡黠,“那你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啦?!?p> 臨江仙拋了個風情萬種的媚眼,“你別跟我客氣。”
柳飄葉拱手道:“李娘子武功高強,是我輸了?!?p> 臨江仙坐在車轅,倚著柳飄葉嬌笑不已。
在前往長安的道上,綠樹成蔭,野花啼鳥。
可惜天色變得很快,漫漫長街轉瞬不見。
臨江仙望著王氣蒸蔚、物華天寶的大瑜帝都,心里充滿了懊惱,“你趕車趕這么快,顛死我了?!?p> 柳飄葉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兄弟,你喝猛火油了嗎?”
臨江仙道:“我還能吐火呢!”
“把你能的?!绷h葉趕著車,前有宮人開道,身側有樂府詞牌,城門衛(wèi)兵不敢阻攔,順利進入長安城。
宮人拱手道:“今公子可有落腳處?”
柳飄葉道:“我去薛王府,明早來接我?!彼f完話揚鞭而走,直接把宮人甩在身后。
薛王府在大明宮南,青龍坊。占據(jù)半個坊,趕車都要一炷香時間才看到門。柳飄葉以前半夜走墻到薛王府,還是第一次見王府正門。
粼粼金瓦,燦燦銀戟,高門大戶,朱漆玉價。
還未進門就聽到絲竹管弦之聲,嬉笑怒罵之音。
臨江仙提著裙角下車,怎么走都別扭,求助的望向柳飄葉。
柳飄葉道:“背著你吧?”
臨江仙道:“死丫頭,這馬蹄鐵底的鞋子,我怎么走都感覺要摔倒?!?p> 柳飄葉攬著她的腰,在一眾管家門子目瞪狗呆的眼神中,翻墻入戶,進了大瑜最紅的薛王爺府里。
臨江仙先是愕然,又是喜悅,再后來是感傷。
心事好似四月多變。
門子顫聲問管家,“追不追?”
管家抽了門子一巴掌,“那是樂府公主,怎么追。哎,別忘了喂馬?!?p> 府內花園里。
正演出偷金竊玉的《陳平盜嫂》。
水龍吟正聚精會神看著憐人輕紗下的春光,臨江仙嗔怪柳飄葉帶她來這種地方,柳飄葉不以為然。
他走到水龍吟身后,一拍。
“啊——”
水龍吟嚇得神不附體,激靈靈蹦起來,后旋一百八十度又摔倒在地上,完成一個高難度空中轉體。
“王爺,好久不見啊?!绷h葉向水龍吟擺手,一臉溫和善意。
正在看戲的食客慌忙起身攙扶躺在地上的王爺,噓寒問暖。
水龍吟苦著臉道:“大佬,您下次別這樣?!?p> 柳飄葉道:“《陳平盜嫂》這戲不錯,你學到什么經(jīng)驗沒?”
水龍吟屏退眾人,“你怎么來了?當然不是約定的,你不離開風廊嗎?”
柳飄葉攤手道:“皇帝詔諭,沒有辦法。我這不來了就到你這里報道了?!?p> 水龍吟道:“我這派人去請羊大家來,你晚上別亂跑,我女兒們都還小,夫人們都很老。還有,別打我妹妹主意,不娶何撩?”
臨江仙羞惱,“王兄,關我什么事?”
水龍吟愁道:“傻姑娘??!”
柳飄葉笑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p> 水龍吟反駁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看月亮。”
柳飄葉氣道:“你們繞不過去看月亮這事了?”
水龍吟道:“提起看月亮,能不興奮嗎?夜帝就栽在月亮上了。”
柳飄葉道:“我很好奇,你們?yōu)槭裁戳粑乙幻???p> 水龍吟道:“你還好奇,明明我們抓住你們兩個,只處理了你一個?!?p> 柳飄葉微微點頭。
水龍吟道:“留著你,便是保留了江湖三足鼎立的格局。天下盟雖是朝廷所立,人員繁雜,難以管理。本來期望你們虛耗,然后全滅,結果沒人配合,真是可惜。至于梅妃,她就是被你誘拐的傻子,一個無關輕重的角色,這些年她多次為你謀劃,也不影響大局。而且,我并不喜歡那個人。當年神龍政變,景龍政變,奪門變,那么多人的命堆砌的帝位,他的回贈令人寒心。”
柳飄葉望著大明宮方向,深情道:“我喜歡她?!?p> 水龍吟啐了一口,罵道:“傻缺。”
角落里暗弩離弦,發(fā)出撕裂空氣的尖嘯。
柳飄葉一時失神,等待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晚了,他摸著摸著脖子上的血痕,很是惱火,默默取出了別在腰間的白玉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