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前頭緩步前行,丫鬟們在她們身后一射之地的距離緊跟著。
月色如銀,二人靜默著。
好半晌甄錦開口問了句,近日外出可遇見什么有趣之事。
林清輕淺一笑,道:“倒沒有什么格外特別之事,左不過是家長里短針黹女紅?!?p> 她心里既知此生無緣亦無愿,便不想給他一些不同于其他人的念頭。
見林清不肯多說,甄錦也只訕訕了一會便坦然了。
他心里頭想的是,如今能與她這樣月下相顧無言,靜靜地共走一段路,已是很令人高興之事,何苦再自己平添煩憂,只要她好好的,比什么都強。
送到林清院門口時,甄錦還欲跟著往里走,林清卻剎住了腳步。
她轉身對甄錦欠身行了一禮,口中亦有禮道:“多謝二表兄相送,天色不早了,二表兄也早些回去歇息吧?!?p> 甄錦頓時如鯁在喉,跨門邁出的一條腿,愣是又收了回來。
“好,妹妹早些安睡,明日我再來看你?!?p> 說著,甄錦便順著林清的意思,帶著笑意,緩步離開了。
夜色漸濃,皎潔的月光灑滿了庭院。
打發(fā)了甄錦后,林清一個人穿過荼靡花架,攬著秋千索,懶懶地坐上去,獨自想心事。
今日所見之人,都是尋常士族大家后宅女子們的聚會,除了那個處處針對自己的殷家二小姐,其他人都沒有什么錯處或者特別。
她心中焦慮,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蛛絲馬跡。
暗中派出去的人,也沒有查探到任何的線索。
一片空白。
想來想去,仍舊是沒有結果。
她忽然輕笑,還是太心急了。
那仇人在暗中藏的那樣好,既指使許氏一家,又脅迫董伯平殺人,還有知曉孟蕊手里拿出來的極其稀缺的藥引子,那仇人必定是個極不簡單的人物。
非富即貴。手段和背景都是極其可怕。
正想著,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姑娘,你怎么又坐在風口上傷神,雖說比從前好了許多,但也要好好保養(yǎng)才是。”
小丫頭趕過來,手中捧著一碗銀耳羹。
小丫頭一襲淺粉衣裙,梳著兩個雙丫髻,身量倒是還可以,就只臉上看著還十分稚氣。
這丫頭是殷夫人派來給她用的,倒不是很聰明機靈,難得有一雙巧手,做出來的各色糖水點心都是一流。
林清笑問:“這會兒怎么送來這個?”
小丫頭笑得一派天真:“烏茉姐姐讓我備下的,說姑娘從外面回來,又去里頭院子里見老太太等人,走了一圈路,不免乏了,若有胃口吃點這個才好?!?p> 林清笑著接過銀耳羹,嘗了一口,心中忽而一動。
要想引出背后之人,得自己首先露出破綻,對方才會有所動作。
由是想著,林清對著手里捧著的一碗銀耳羹,忽而食指大動。
“我還須在這兒坐一會兒,你且去倒杯清茶來,我吃過這個要解解膩。”
小丫頭高興地一徑跑了,等捧著一杯清茶返身回來時,林清已經(jīng)將一碗銀耳羹吃到見底了。
烏茉等人知道她晚飯在外頭吃過了,所以趁著她在庭院里散悶消食時,快速預備好了熱水衣物等。
及至洗完澡,林清取出醫(yī)書,想看看今日答應司徒五娘子的,有沒有更好的解救之法。
坐在案前,才翻了幾頁書,忽然覺得腹中隱隱作痛,漸至絞痛,過了一會兒竟痛至滿頭大汗。
烏茉在外間聽到動靜,忙舉燈走進來看。
一眼看見林清整個人慘白如紙,嘴唇呈烏青色,滿頭滿臉都是豆大的汗珠,頓時嚇個半死。
“姑娘哪兒不舒服?”
她趕忙將燈放在案前,蹲下來扶住險些歪倒的林清。
林清此時已經(jīng)氣若游絲,嘴巴張合半天,才吐出幾個字:“莫怕,去告訴老太太和太太?!?p> 烏茉見她忽然如此,哪里敢走開,只急得淚水奪眶而出。
她一疊聲高喊:“雁兒!蟬兒!姑娘忽然腹痛,快去告訴老太太和太太!”
夏蟬和雁秋同時從外面沖了進來,估摸著是才洗好澡,一個外面的衣裳還未穿好,另一個則披著濕漉漉的頭發(fā)。
“姑娘!”
一見著自家姑娘忽然這副形容,雁秋和夏蟬竟是慌得哭出聲來。
“快去!一個去回稟老太太和太太,一個去請大夫。”
烏茉抱住林清,焦急地吩咐。
夏蟬見雁秋滿頭長發(fā)還在滴水,遂含淚哽咽道:“我去甄家回稟,雁姐姐去尋大夫?!?p> 雁秋哭得只能說出一個“好”字。
二人迅速收淚起身,朝外頭飛奔而去。
不多時,楊老太太和殷夫人都趕了過來。
一見了林清的模樣,楊老太太就哭成了淚人,一把將林清摟在懷里。
“我的兒啊,我苦命的兒??!”
老太太聲淚俱下。
才哭了一聲,就轉頭瞪著殷夫人,兩只眼睛似在冒火。
“你身為舅母,就是這樣照看外甥女的嗎?孩子都成這樣了,你就一句話沒有,太醫(yī)都沒請來?”
面對楊老太太的厲聲質問,殷夫人滿面惶恐,垂手站在一旁,面色窘迫道:“我亦焦心擔憂,已經(jīng)派人去請袁太醫(yī)了?!?p> 楊老太太一聽這么囫圇一句,愈發(fā)怒不可遏。
當下將林清仍轉到烏茉懷中,直起身來,指著殷夫人罵道:“平素你們在我面前疏忽一點半點,我從不計較,怎么就打量著我老了,萬事好擺弄了嗎?”
殷夫人頓時嚇得面如土灰,低聲哭道:“老太太折煞我了,我并沒有。”
楊老太太冷笑:“袁太醫(yī)住處離咱們家最遠,且也不是醫(yī)術最老道的,我常說好的王老先生住的離咱們這樣近,又是個頂厲害穩(wěn)重的,你偏舍近求遠,安的是什么心!”
殷夫人唬得更厲害了,當即往地上一跪,哭訴道:“兒媳沒有!兒媳不敢!只是王老太醫(yī)年紀頗大,恐夜間驚動惹人非議,所以請了我常請的袁太醫(yī),我本想著外甥女時常病著,也不是大事,恐丫頭們夸大了些,所以親自過來看看,若實在不好即刻去請王老太醫(yī),還望老太太明察?!?p> 殷夫人一句話剛說完,門外急急忙忙闖進來兩個人。
眾人一看,原來是林清的丫鬟雁秋,一手提著藥箱,一手扶著王老太醫(yī)。
雁秋那動作竟也不是扶,倒更像是拉扯著,生怕王老太醫(yī)腳步慢了下來似的。
一見王老太醫(yī)來了,楊老太太的怒火頓時熄了,忙讓開請他看診。
王老太醫(yī)一見了林清面色,頓時皺起了花白的眉頭。
再一搭脈,瞬時神色大變。
“姑娘這是中毒了!先灌一大碗濃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