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云安往下一跪,口稱有罪。
下面兩位內閣大臣白川,姜霖都愣了。
姜霖是一心想扳倒王越,不想放過這個機會,所以拉上劉云安這個刑部尚書,用大明律來向皇帝施壓。
再者,劉云安是書院派的人,自從趙云旗走后。劉云安便是朝堂上書院派的第一人,更何況他位列內閣大學士。
趙云旗之事,書院一脈和王越是卯上了,拉上劉云安,王越便無翻身之地了。
姜霖坐在御墩上,額頭微微見汗,心里嘀咕著,劉云安怎么就跪下了,他這是唱的哪一出?
轉頭看著白川,兵部尚書白川正襟危坐,姜霖能看到他雙手按在腿上,微微有些顫抖。
“王越啊王越,想不到你要倒了?!卑状胫?,“昨日你還讓我與宋大人上本參曹無量越權之罪。沒想到今天你倒是先趴在地上伏罪了!罷了罷了,曹無量的本子我先不交,我就看你今天怎么過去!”
想起來昨天王越教訓他倆的時候,那趾高氣昂的神色,尤其是宋大人,五十多歲的年紀了,被他罵的是狗血噴頭,自己坐在那里好像犯了什么大罪一樣,都是同朝為官,你王越憑什么辱我?
白川倒是忘了,昨天他和宋正清是去向人家王越求救命之計啊。
宋正清還憋著壞水想要激怒王越拉他下水。
這兩人如此不厚道,求了計,還記恨上王越。
聽到劉云安說自己有罪,皇帝心頭一緩,書院的人還是能分輕重的嘛。
“劉愛卿,你有何罪?”皇帝微微向前俯身問道。
劉云安叩首,“回皇上,臣有不察之罪!”
皇帝正坐回去,一揮手,“細說?!?p> “是,”劉云安在腹中早就打好了譜,開口說道:“皇上要治王越連坐之罪,臣無話可說,此乃祖宗律法。”
姜霖聽到劉云安這句話,心里更加疑慮,既然他王越連坐之罪屬實,你劉云安有什么罪?
劉云安繼續(xù)說道:“而大明律中的各項罪責明目及懲戒刑罰都有詳細記錄,唯獨這連坐一條,沒有細分出罪責大小,只是一概論處。臣以為,舉薦能人為國效力,乃人臣本分,能舉賢者便是心胸開闊之輩。而被舉之人犯法,保舉之人同罪論處,不合君王仁慈本色。臣為刑部尚書,有刑律不足之處,理應奏本啟圣,然而臣竟如此糊涂,到了今日才發(fā)現這連坐之罪,需要完善條例。所以王大人連坐罪屬實,然須先治臣,不察之罪!”
皇帝微微一笑,“大明律法,為國本。劉卿家為律法不足之處而論自己之罪,實是忠厚長者。平身吧?!?p> 劉云安起身,束手而立。
皇帝起身,緩緩踱著步子,“祖宗律法,并非陳規(guī),有不符合民情,當朝情勢的條律,是可以改的。律法有不明之處,需增補具細,才能做到法下公平!”
劉云安拱手,“吾皇圣明!”
姜霖白川見狀只能起身拱手,“吾皇圣明!”
李廷芳心中一喜,王越有救了,拱手高呼:“吾皇圣明?!?p> 皇帝抬手,“列位愛卿請坐。王越,起身落座吧。”
王越謝過皇恩,抬頭看了一眼劉云安,后者目不斜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王越坐下之后,皇帝開口了,“劉愛卿,你且說說,王越此次連坐之罪,當如何處置?”
劉云安起身,聲音里透著嚴厲之色,“臣以為,當會集刑部諸位堂官,并大理寺卿,一同商討完善連坐罪的處罰條例。”
見劉云安如此說,皇帝知道,王越所犯的連坐罪,并沒有勾結徐略一黨,不然這個鐵面尚書不會為他求情。
皇帝松了口氣,帶著商量的語氣輕聲問道:“那律法商定之前?”他的意思是能不能現在當堂直接從輕發(fā)落。
劉云安面不改色,“依大明律,當停職在家,等候處置?!?p> 德喻候李廷芳見劉云安當堂面對天子不卑不亢,這般氣度真是震驚到了李廷芳。心里不由嘀咕,“書院的人果真如此厲害,不如改日劉云安在書院授課之時,讓我那不成器的二兒子去書院聽聽…”
皇帝有些不甘,也只好聽劉云安所說,無奈說道:“那朕能問一下,何時能定律處罰?!?p> “回皇上,一日商榷律法,三日整編條例,分情節(jié)列處罰方式,一日按情處置。”劉云安早就有了主意,“五日即可?!?p> “那好,”皇帝心中一嘆,揮手說道:“那就聽刑部處理。王越即日停職在家,不得出府,等候處置?!?p> 說完,皇帝起身便走了。
過了一會兒,劉賢回來說道:“今日商榷之事,不得外傳。西線軍屯事宜,改日再議。”
“列位大人,回去吧?!眲①t說完,轉身走了。
王越先走,劉云安跟在后面。
白川見姜霖坐在那里出神,和李廷芳點了點頭,邁步出殿走了。
今天的事讓白川知道了王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自己不得不服王越的手段。
出了宮門上了轎,吩咐往宋正清府去,他要和宋大人商議,彈劾曹無量的折子。今天是沒機會上交了。
李廷芳嘆了口氣,“姜大人,請?!?p> 朝堂規(guī)矩,上官先走。李廷芳不敢越過姜霖先走。
“哦,”姜霖回過神來,應了一聲,扶著李廷芳的手站起來了?!袄詈顮?,請?!?p>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東閣。
無疾宮,皇帝坐在龍床上,平心靜氣。
劉賢察言觀色,小心地伺候在一旁。
“劉賢,”皇帝雙眸微閉,正思忖著今天東閣發(fā)生的事,突然想起得讓劉賢去跑個腿兒,“過來?!?p> 劉賢上前跪倒,“奴婢在?!?p> “你與王越私交還算不錯,對吧?”皇帝輕聲問道。
劉賢不敢隱瞞,“是?!?p> “徐略有沒有給你送過禮敬?”皇帝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度。
“主子明鑒!”劉賢忙叩頭說道:“徐略在上任山南總兵之前,曾送給奴婢玉盤一對。奴婢沒敢收下,送回去了?!?p> 皇帝微微點頭,“你這奴才,還是有些腦子的,繼續(xù)說?!?p> “是,主子教訓的是,”劉賢見皇帝沒有生氣,打著哈哈,繼續(xù)說道:“后來聽說那對玉盤送到了王越府中。至于王大人收沒收,奴婢就不知道了。”
皇帝盤腿坐在龍床上,“嗯。你啊,現在去一趟王越家,別穿官衣,換上件素凈的圓領子?!?p> “主子要奴婢代傳什么旨意?”劉賢低著頭,眼珠子一陣亂轉。
皇帝拍了一下劉賢的頭,“你這奴才,都讓你穿便服了,傳哪門子的旨意?”
劉賢嘿嘿笑道:“是,奴婢愚笨,只記得主子的話那都是旨意。”
“胡說?!被实塾峙牧艘幌拢澳惆?,滿嘴油花花?!?p> “你問王越,西線軍屯誰去合適?”皇帝收斂了笑容。
“是。”
“最后再問他一句,今晚的月,圓不圓?”
“是?!?p> “如果他一臉疑惑,沒什么話說,你回來便是?!被实埸c了點劉賢的腦門,“快去快回?!?p> 劉賢退去。
皇帝閉上了眼睛,調動體內真氣緩緩流入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