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味同嚼蠟，這頓飯，我把這四個字體會的淋漓盡致。

　　在家里的這幾天，我發(fā)現(xiàn)，變化特別大的除了媽媽，還有一個就是弟弟。

　　趙星，我弟弟，此時已經(jīng)上高一了，在縣一中，和我不同的，他的成績非常好。身高和趙凱差不多，已經(jīng)接近190了，可是比趙凱瘦的多，有時候看著他從遠(yuǎn)處走來，就像看見一根行走的晾曬衣服的電線桿。

　　和傳說中的‘男孩像媽媽’完全的背道而馳，我們家我和媽媽特別的相像，弟弟則長的十分像爸爸。

　　眼睛是單眼皮，可是并不小，睫毛長長的，極度愉悅的時候眼睛能瞇成一道縫，可在嚴(yán)肅的時候，盯著你的眼神里，又能折射出冷寂的光。讓人忍不住的心顫。

　　臉型微微有些方，在顴骨處的地方，骨頭凸起，顯的整張臉有棱有角，沒有表情的時候男子漢氣概十足。

　　可在我的印象里，弟弟從小就是一個表情十分豐富的人。有時候我都在想，我和弟弟是不是生錯了性別，我們的性格是不是對調(diào)了。

　　弟弟的性格活潑開朗，從小就特別的討爺爺奶奶們的喜歡，不像我，見到人首先的反應(yīng)就是躲到爸爸的背后，要不然就是沉默以對，總是熱情不起來。所以我從小并不十分的討人喜歡。

　　只爸爸是十分的喜歡我，好像我沒有什么缺點(diǎn)，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我和弟弟相差三歲，但是感情特別的好，雖說從小到大是一路打架打過來的，可并沒有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我記得小時候，每次我調(diào)皮媽媽想揍我的時候，弟弟都會跑過來抱著媽媽的腿替我求情，即使我剛剛欺負(fù)過他，即使媽媽揍我實(shí)際上可以為他出一口氣。

　　可是，自爸爸去世后，和我一度沉浸在悲傷中不管任何事的態(tài)度不一樣，弟弟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他臉上的微笑似乎也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殆盡，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過這個表情一樣。

　　他會在媽媽傷心的時候遞上紙巾，會默默的在媽媽的手邊準(zhǔn)備一杯水，無論什么時候無論什么地方。

　　他會在我向他訴說對爸爸的想念的時候，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我靠在他骨頭凸起的肩膀上哭，他則無聲的持續(xù)不斷的拍著我，直到我情緒穩(wěn)定。

　　對于媽媽要再婚的事情，他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也沒表示任何看法，我記得我當(dāng)時特別生氣，我口不擇言的怒斥他，我嫌他冷漠，我嫌他沒有人情味。說到悲憤處，我甚至還抬手拍了他兩巴掌。

　　而他則一直沉默不言，只在我轉(zhuǎn)身離開時沉沉的說了那么一句‘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要繼續(xù)活下去。’

　　他當(dāng)時那么小，竟能說出那么滄桑的話，那種經(jīng)過歲月的沉淀和洗禮才能有的生活感悟，竟然能在他的嘴中說出來，他當(dāng)時還僅僅是一名初中生而已啊。

　　我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fā)呆，腦子里風(fēng)起云涌的想起很多往事。

　　院子里曾經(jīng)有一棵很大的銀杏樹，雖然我從未見過它結(jié)果的時候，可是我還是非常的喜歡它，因?yàn)樵谶@個院子里，只有它在夏天的時候郁郁蔥蔥的，讓人看著覺得心里舒爽高興。

　　可現(xiàn)在沒有了，不知道什么時候連根拔起了，消失的無影無蹤，消失的無聲無息。代替它在那塊空地上的，是一些菜，白菜？油菜？甭管什么菜吧，反正丑陋的可以。

　　“坐這干嘛呢？”

　　弟弟不知什么時候搬了凳子，在我身邊坐下，手里拿著一個桔子，遞給我。我縮在袖子里的手沒有伸出來接，而是給了我弟一個他能明白的眼神。

　　我弟笑了一下，很淺，轉(zhuǎn)瞬即逝。然后低著頭開始剝桔子，剝完，再次遞給我，我伸手接過，我們相視一笑。

　　“他喝酒一直喝的很厲害嗎？”我并沒有指出‘他’是誰。不過我知道弟弟明白。

　　“恩，白天不喝，只在晚飯的時候才喝?！?p>　　“喝醉之后鬧事嗎？”

　　“他酒量挺好的，偶爾喝多也只是說大話吹吹牛而已，不理他一會自己就睡覺去了?！?p>　　回家的這幾天，雖然我和繼父之間的交流少的可憐，在我的有意為之下，我們碰面的機(jī)會也很少，但是我還是發(fā)現(xiàn)，他很喜歡喝酒，而且一頓飯下來，喝的還不少。

　　我以前見過大伯喝醉了鬧事，整個人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罵人，用各種想象不到的粗鄙的話罵人，有時候別人上去對他勸說幾句，他還要抬起手，或者就近抄起什么東西打人。

　　那種癲狂狀態(tài)，我記憶猶新。所以，我一看見繼父喝酒這么兇，自然的，我就想到喝醉之后可能會有的各種惡行。媽媽每天都和他在一起，會不會，在他喝醉的時候，在我們都不知道的時候，欺負(fù)媽媽呢？

　　不由自主的，我就開始為媽媽擔(dān)心。

　　“別亂想了，他喝醉了直接就睡覺了，不罵人更不打人?！?p>　　弟弟看出我的情緒上的不對勁，也知道我在擔(dān)心著什么，邊笑著對我說邊左右輕輕搖晃著肩膀撞著我。

　　我把最后兩瓣桔子放到嘴里吃掉，對弟弟笑笑。

　　誰知道，如此詭異的，我擔(dān)心的立馬發(fā)生了。

　　那是年初三晚上，我們坐在一起吃飯，電視上放著已經(jīng)循環(huán)了無數(shù)遍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里面的小品相聲閉上眼睛差不多都能背上來一兩句，所以，并沒有人看電視，但是依然開著，有聲音，不管怎么說，顯的熱鬧。

　　而過年，需要喧囂，需要熱鬧。

　　我不是很餓，吃完就早早的離開桌子了，坐在爐子前一邊烤火一邊嗑瓜子。爐子里的火很旺，坐近了，烤的受不了，我又往后退退離爐子稍微遠(yuǎn)點(diǎn)。

　　我沒離桌之前，繼父已經(jīng)喝了不少了，可他還在繼續(xù)的往杯子里倒，我看了看又是一滿杯的白酒，抬頭看了繼父一眼，不期然的，他也正在看著我，我沒來由的，看著他那有些兇惡的面孔和發(fā)紅的眼珠，心里顫了一下。

　　不過我仍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把視線移開，轉(zhuǎn)到電視上，面上無波無瀾，心里已泛起海浪。

　　“天天的在家里擺個臉給誰看，啊？”

　　我訝異的轉(zhuǎn)過身，看著繼父。他不知道什么時候站起來了，站的并不穩(wěn)，身體隨著說話微微左右搖晃著，臉和眼都通紅，尤其微瞇著瞪著我的眼睛里，發(fā)著一種惡狠狠的光，像一頭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