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失落地點了點頭,然后換回生硬的漢話,說道:“我自安南來?!?p> 安南?
哦,是越南……
陳亮亮笑了笑,說道:“安南信你們這個的人……多么?”
保羅的臉上再次浮現(xiàn)出那極具親和力的笑容。
“安南如今已經(jīng)是我們?nèi)隹诉d國的兄弟之國了?!?p> 陳亮亮愣了愣,隨后眉頭皺了起來,面色也開始變得冷淡。
雖未明說信基督教的人多不多,但保羅這句話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
兄弟之國啊!
白皮怎么可能會和有色人種以兄弟相稱?如此說法不過是用好聽的說辭來迷惑人,事實情況是很有可能安南已經(jīng)成了白皮的殖民地!
只是……如果他推斷正確的話,那么這跟他那個時空又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沒有記錯,在他那個時空,越南應(yīng)該是在十九世紀(jì)才成為白皮的殖民地,而且殖民者也不是盎格魯撒克遜人,而是法蘭西人。
想到此處,他心中生出了些警惕。
以白皮的尿性,既然占了越南,那就不可能不覬覦北方的錦繡河山。又既然彼此目前還相安無事、目前還未聽到有交惡的事例出現(xiàn),就說明以白皮的實力,現(xiàn)在還不敢與華夏這個龐然大物硬撼。
警惕之后便是心酸。
白皮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比他那個時空應(yīng)該提早了數(shù)百年。然而這邊還是歌舞升平,看不出對此有絲毫戒備。
上層在做什么?
是……被迷惑住了嗎?
也是,以這里的歷史進程,這里的人應(yīng)該是從未與白皮打過交道的,自然無法知曉那偽善的面孔下隱藏著的是怎樣的骯臟和罪惡。
黑奴、八國聯(lián)軍、頤和園、鴉片、印第安人……
呵呵,好一個兄弟之國!
可是緊接著他又自嘲笑了起來。
這與你有啥關(guān)系呢?
就算你明知這一切,又能做得了什么?
以你的身份地位,有人信你嗎?
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滋味太難受了!
他無力地長長嘆了口氣。
只是一個下人而已,莫說大聲疾呼,就連傳教的保羅也不會在他身上過多浪費時間。
保羅已經(jīng)離開他的身邊,重新與錢儀以及方自在交談起來。
陳亮亮仍是未離開。
到了此時,除非有人強行攆他走,否則他一定要留下來聽聽這保羅來錢家究竟是什么目的。
因為他懷疑方自在把保羅帶過來,就是跟傳教有關(guān)。
仍是那句話,若是力所能及之處,一定會出手管一管,哪怕是螳臂當(dāng)車徒勞無功。
然后……陳亮亮越聽心情越沉重。
果然是為了傳教來的!
以所謂上帝愛世人的名義,用圣潔、慈愛、公義、信實、憐憫等冠冕堂皇的說辭為借口,希望能得到官方許可的傳教權(quán)。
這一套本身沒有問題,陳亮亮對此也沒有偏見,畢竟基督教并不是什么邪教,而是一個導(dǎo)人向善的宗教,沒有任何理由擋著不讓人信。
信教是每個人的自由,你有不信的權(quán)利,別人當(dāng)然也有信的權(quán)利。
可你不能把一個導(dǎo)人向善的宗教當(dāng)成打包你政治目的的工具?。?p> 他對這些海盜文化已沁入骨髓的白皮們的尿性太了解了,尤其是在這個處于變革前夜或是正在變革中的時代,弱肉強食這一叢林法則更是被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在他那個時空,這些都是有色人種的血與淚所凝結(jié)出來的教訓(xùn)。
打得過你絕不會跟你廢話,很干脆的一腳將你踹翻在地。打不過你就會用各種冠冕堂皇、讓你防不勝防的借口來慢慢侵噬你的根基,猶如無數(shù)只螞蟻在啃食你的身體一般。
終有一天你會虛弱不堪。那時他就會原形畢露,張大獠牙吸食你的血肉。
確實有真正的傳教士,這也是令人欽佩的。但他怎么都不會相信,這個從殖民地跑過來的保羅沒有包藏政治禍心。
宗教本身沒有錯,錯的是拿宗教當(dāng)工具的人。
換句話說,保羅絕不是真正的宗教人士,而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
因為這保羅要的太多了。
放開整個國家的傳教權(quán)……你特么跟我開玩笑呢!
搞笑的是,從目前的情況看,這個同樣身為朝廷官員的方自在似乎很是認真。
倒不是說方自在就是個為了私利而出賣國本的漢奸。因為看那意思,方自在自己也不確定到底能不能放開。來找錢儀的目的,一方面是因為錢儀不僅是官員,還是國公之子,在朝廷里很是有些份量;另一方面確實也有與錢儀商議的意思。
不過方自在肯定得到保羅許諾的什么東西,否則莫說如此賣力,怕是連理都不會理。
是否定性其是漢奸,總得看看被許諾的是什么才行,若同樣是為了國家民族,那不過是被人蒙蔽而已,與賣國無關(guān),誰還沒個一時失察的時候?
他總覺得方自在不像是那種人,所以對保羅開出的對價很感興趣??上У侥壳盀橹?,他還未聽到關(guān)于此事的哪怕半個字。
正想著時,錢儀已經(jīng)站了起來。
“照兒,替為父好生招待這位保羅神父,為父與你方叔叔有些話要說。”
要走?
我擦!
這可怎生是好?
不行,絕不能放這兩人私談,否則一旦做出決定可就麻煩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他想了想,然后華麗麗的走向書桌。
所有人都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盯著他,尤其是正準(zhǔn)備與錢儀出門的方自在,更是一臉困惑。
想來是這位從未見過如此不把自己當(dāng)下人的下人吧……
陳亮亮先是笑瞇瞇的拱了拱手,然后抓起書桌上的筆。
硯里沒什么墨水,不過將就夠用了,反正也就幾個字而已。
自顧自的鋪紙,接著握著筆在紙上虛劃幾下。
寫毛筆字啊,猴年馬月前的事了,簡直是別扭到姥姥家。
“獻丑了?!?p> 他難得謙虛了一次,然后握著筆寫了起來。
第一行。
“未知生,焉知死?”
第二行。
“從天而頌之,孰與制天命而用之?”
只兩行字而已。
寫完落筆,然后他自己看了一眼……
馬丹!
他難為情地笑了起來。
這特么的……這字要不要這么丑?簡直就是鬼畫符啊。
好吧,自己都說了獻丑,確實是奔著獻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