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夫人自嫁過來,身體就漸漸孱弱,一個(gè)小小的風(fēng)寒就足以讓夫人在床上躺上月余。
也不知是不是夫人的身體原因,前些年兩人還琴瑟和鳴,羨煞旁人,近些年,隨著身體不好,夫人脾氣也差起來。
雖然對她們這些下人從不苛責(zé),但對老爺,卻如同仇人一般,再不見當(dāng)年的半點(diǎn)柔情。
小丫鬟雖說年齡小些,但卻是家生子,在夫人房里侍奉也有近十年,也算是一路看過來的,不由得有些惋惜。
她不過一瞬思緒,就走到門外,把房門帶上。
“怎么不好好吃藥。”
周肇端起放在旁邊的藥碗,執(zhí)起勺子,撇了兩下,又盛起一勺放在嘴邊試了試溫度。
“已經(jīng)放涼些了,來,我喂你?!庇行┐植诘氖种赣辛Φ奈罩妆p輕的遞過去。
鄭慧連眼神都不愿意給一個(gè),也不管遞過來的藥,只閉上眼睛,一言不發(fā)。
周肇的手頓在那里,“如今,你連一句話都不愿意同我說了?!?p> 他似乎笑了,卻含有無盡的苦澀。
鄭慧這才抬眼,望著眼前的男人,燭光在他背后,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一片灰暗。
就連他的衣衫,也是純純的黑色,全身上下,也只有發(fā)冠上,有一塊黑紅的玉石。
顯得沉郁陰冷,也是,他本來,不就是這樣的人嗎?鄭慧的心一顫,恍若想起什么,咬著唇垂下了眼。
“我已經(jīng)足夠聽話了……足夠了不是嗎?你為什么,為什么就是不放過我……”
她聲音似乎沒什么情緒,眼淚也好像流干了,只眼眶有些紅。
周肇沉默,伸出手,在快要碰到她的臉時(shí),她顯然瑟縮了一下,但她還是強(qiáng)忍著沒動(dòng)。
周肇的手一頓,看不清的神色下,唇微抿,又接著動(dòng)手,將她臉上的發(fā)絲撫到一旁。
“你,怕我?!彼f的極為肯定,又極為緩慢。
“我怕你,又不是一日兩日,自你殺了我鄭家滿門那日,我們之間,只有仇恨。”
鄭慧側(cè)過身,盯著頭頂?shù)膸ぷ?,雙目無神。
“我說過了,鄭家非你母家,他們該死?!敝苷氐穆曇纛D時(shí)兇狠起來,但還是盡量抑制。
他的手有些微微發(fā)顫的感覺,伸向鄭慧,“很快,我們都可以解脫了……我會(huì)找到你真正的家人,相信我,他們,比鄭家人好無數(shù)倍。
他們會(huì)尊敬你,愛惜你,你可以得到一切……”
周肇正激動(dòng)的說著,鄭慧突然撐起身子,喊道,“你懂什么是家人嗎?即使我不是鄭家親子又怎么樣。
母親待我如己出,我不在意其他人,但是我的母親,你是怎么對待她的!
她就那樣生生被勒死在我面前!活生生的人啊……”
她嘴里念叨著,又松下身子,趴在床榻上,淚水浸濕了枕頭邊緣,卻是一聲不吭的哭泣。
“那只是個(gè)意外……罷了,如今你怎么看我我無所謂,我只要你活著,其他,我不在乎。
恨我也好,至少,你心里還有我?!?p>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望著那黑衣男人的背影,鄭慧突然笑了,恨你,如今,我連恨也無力了,我只求,不記你,此生,不再糾纏。
她望向床邊的藥碗,伸出手拿過來,握著碗的一側(cè)狠狠地砸向床邊。
碗砰的碎掉,細(xì)小的碎瓷片掉到床邊,她拿起手里留下的一片,慢慢的放在脖子上。
往日,她連了卻的機(jī)會(huì)都不曾有,罷了罷了,她再恨又能怎么樣,母親的仇她已經(jīng)無法報(bào)了。
當(dāng)年,她何嘗不是快意恩仇的女孩,如今,也變成了她最討厭的模樣,懦弱,無力。
房門那邊突然傳來腳步聲,鄭慧心下一驚,心知以周肇的洞察力,氣憤之余必能看出她的激將。
鄭慧心一橫,哪里顧得上其他,手指就用了力氣劃下去,一道紅痕在白皙的脖頸間顯現(xiàn)。
她的手甚至還來不及松開,一個(gè)黑影就籠罩在面前。
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掛著笑,但卻又流著淚。
“來人,叫大夫?!敝苷氐穆曇艏逼扔只艔?,他伸出手捂住緩緩流出的鮮血。
周府頓時(shí)亂成一團(tuán)。
而吃完飯的易洳,已經(jīng)同墨成堰在街道上散步了。
兩人沉默的走了一會(huì)兒,易洳才開口。
“今天怎么沒瞧見你弟弟?!币卒查e聊。
“他們在郊外獵場打獵,練習(xí)馬術(shù)?!蹦裳叩忉尅?p> 此時(shí)天已經(jīng)黑透,只路邊的人家和店鋪亮出燈光來,周遭的事物都隱隱約約的。
易洳抿抿唇,其實(shí)她現(xiàn)在有意想要同墨成堰解釋。
往日她倒不覺得什么,今日他愿意將她帶回家,也是真心拿她當(dāng)做朋友的。
若是日后他知曉,雖然他不會(huì)說什么,但隱瞞身份這件事,必然也是沖擊大的。
但女子身份終究不便,如果說出來,他還會(huì)待她如兄弟嗎?
一向堅(jiān)定有膽識的易洳,此時(shí)卻是有些猶豫了,她原是只想著合作利用的。
她張了張嘴,“墨成堰,我……”
“主子,周府出事了?!卑等蝗怀霈F(xiàn)在一旁的小道口,黑暗包裹了全身,認(rèn)真的稟報(bào)。
他看了眼旁邊站立的墨成堰,想著應(yīng)該無礙,便沒有回避稟報(bào)。主子說了,周府的情報(bào)是可以同墨大人共享的。
易洳一愣,隨即心思都到了周府,“發(fā)生了什么?!?p> 暗三回復(fù),“鄭慧自殺未遂,但受了不小的傷。因?yàn)橹苷啬菚r(shí)亂了手腳,我們正好探查的仔細(xì)。
鄭慧用打碎的藥碗碎片劃了脖子,但力氣不足,沒有成功,只是需要長時(shí)間修養(yǎng)?!?p> 易洳聽了,心下不由得訝異。鄭慧自殺?雖然那日于王家府邸,鄭慧的眼神沒有什么生趣,但她還愿意出門參加宴會(huì),就必定不會(huì)就這么輕易的死去了。
至少她心底還有在乎的,但現(xiàn)在,她是連在乎的都沒了嗎?可是,鄭家的族親還在,她了解過,鄭慧的父母雖然死在火災(zāi)中,但她隨即就被同族的人收養(yǎng)。
雖然待她不甚親厚,但至少衣食住行還算過得去。憑著她愿意拖著病體也要去王家來看,她對于親情,還是很在乎的。
但族親還在,她又為什么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