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風站在火堆前面，感受著火舌的炙熱，肩膀上披著的燙金龍紋披肩被熱氣鼓蕩著，上下翻騰，上面的金龍瘋狂飛舞，似乎要將面前的萬物都吞噬殆盡。他身后跟著四個萬夫長和十幾個親衛(wèi)。巨大的火堆即使在深夜也釋放出灼熱，曠野上的剛風催動火舌，烤得眾人汗流浹背。
“葉流，”宇文風頭也不回，發(fā)聲詢問，一頭金發(fā)在火焰帶起的氣流的吹動下隨風舞動，雖然火堆熱氣逼人，他的聲音卻冷若寒冰，“戰(zhàn)況如何？”
“今日呼延部奪城七次，均無功而返。我軍攻城器械，十去其八，箭矢損耗四成有余，”葉流掏出一份軍需剛送來的書信，“傷一千五百三十三人，亡五千三百八十二人?！?p> “呼延部再無兄弟。”葉流的聲音也是毫無波動，仿佛在描述路邊的石頭。
西戎人兄弟眾多，軍制規(guī)定獨子不從軍。是以軍中常見兄弟同伴，并肩殺敵。所謂上陣親兄弟。西戎戰(zhàn)陣多年來建功累累，這兄弟親兵是重要的原因，軍陣之中，最重要講究的是同袍之義，并力殺敵。雖然多年征戰(zhàn)，在伍之人，默契已然強于常人，而再加上兄弟齊心，加成何止十倍！而若是說上一句再無兄弟，也就是至少傷了其一人。西戎常用這個形容部隊死傷過半，算是損失慘重，不堪再戰(zhàn)。
“這幾千西戎將士，有沒有換來高遠城？”宇文風仍然面向火焰，此問卻不是沖著葉流。
無人敢答。宇文風也不看人，也不開口，雙眸當中，毫無波瀾，仍然是凝視著火焰。身邊幾個萬夫長，都看著呼延拓，大家都知道，這個問題是問他的。
短暫的沉默之后，呼延拓迫不得已，輕聲回答，“我部曾上攻角樓，怎奈大辰守軍......”宇文風轉(zhuǎn)過身來，直直地看著呼延拓，把后者嚇得噤聲。
“宏康，”宇文風一指火堆。立馬有人將燃料添加進去，火焰升得更高，“都在這里了嗎？”
“是的主上，”宏康開口道，“您出征之時，所帶登天焰的燃料，都已經(jīng)在此?！?p> 西戎人信奉至高天神，天神造人，又派遣他的部下來到世間，為的是收割人世間的靈魂，以充盈神界。若是普通人死后，就棄尸荒郊，任其腐爛，不做掩埋。而高級的官吏戰(zhàn)將死后，就會舉一把火，將尸體燒卻，以加速靈魂上升神界。這把烈火，就被稱為登天焰。
“孤出征之時，呼延賢王仿效中原將軍為孤備下了登天焰，說是抬棺出戰(zhàn)，氣勢極盛，此戰(zhàn)必勝，”，宇文風直視火焰，眼底閃爍著跳動的光芒，“不愧是呼延族長啊，借他吉言，我軍不單殺死了趙云鵬，也馬上要將高遠城收入囊中?！?p> 葉流聞言，看了一眼呼延拓，少見地嘴角輕輕動了一下。
宏康看到被大家私底下稱作石像的葉流竟然笑了，也饒有興趣地看著呼延拓，仿佛看著國都里，斗獸場內(nèi)用來取樂的猛獸。
宏康雖然跟隨宇文風不久，但是深受宇文風賞識，單論戰(zhàn)場廝殺，宏康雖然只是泛泛，但是比起奇技淫巧，智謀算策，甚至于高過宇文風一籌。且他生性活潑，現(xiàn)在看到宇文風有心作弄呼延拓，也起了玩心，打算嚇唬嚇唬他，“呼延兄，要我說來，呼延賢王此舉，倒是不合體例?！?p> 宇文風饒有興趣，看著宏康，冰冷的臉上，倒是柔和了不少，他這幾天興致很高，也就默認了宏康的作弄。
呼延拓聽了卻是一驚，這宏康以智聞名，過去呼延部也曾著力拉攏，卻收效甚微，不置可否。這幾日隨軍，見他跟宇文風相處日歡，頗為投緣，呼延拓也曾在秘密回報當中，特意強調(diào)過此事。今天宏康突然如此一說，怕是又有什么陰謀詭計。
他連忙辯解，“宏康大人，此話怎講。此話怎講?！?p> “你看這登天焰，按照體例，乃是引八方天火，在國祠點燃，”宏康搖搖手里的扇子，“這呼延賢王雖然準備了登天焰的染料，這引火之物，卻不是八方天火，只是提供了些尋常的火信，這可是大大的有違體例啊。輕賤了王家的威嚴，這該當何罪啊?！?p> 一番話講得呼延拓心驚肉跳，生怕這是設下的陷阱構陷于他。宇文風壓了壓手，示意宏康點到為止，不要多做口舌。轉(zhuǎn)身看著呼延拓。
看到宇文風細長的眼睛轉(zhuǎn)向自己，呼延拓渾身發(fā)冷，方寸大亂，立即單腿跪下，“呼延拓跟隨王子，忠心耿耿，必當為王子取下高遠城！”
“你有這份心，很好，”宇文風輕輕笑了起來，“既然你這樣說了，那就請你幫我取下高遠城吧?！?p> 呼延拓聞言舒了一口氣，剛才還在擔心宇文風會有怎么樣嚴苛的責罰，這個王子生性冷漠，治軍又嚴，殺人如麻。他現(xiàn)在趕緊謝恩，心想?yún)s想著趕緊找個借口回到營中，就算反不了你，也能脫隊返回，保得性命為上，回去再圖其他。
“屬下這就回去所部，整兵再戰(zhàn)！”呼延拓一拱手，轉(zhuǎn)身快步就要離去。拉德爾大聲呵斥：“大膽呼延拓，主上尚未明令退下，你就敢走！”
“不妨，”宇文風拉住拉德爾，聲音寒冷透骨，“呼延隊長著急取城，孤十分贊許。葉流，幫他最后一次吧?！?p> “是，”葉流低哼一聲。驟然發(fā)難，左手一翻，從袖口中劃出一桿漆黑的快刀，右手一摟呼延拓，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割開呼延拓的喉嚨，再一刀刺入肺部，令其無法發(fā)聲，左腳點地腰肢用力，順勢轉(zhuǎn)身，將他直接拋進了火堆！
“亡五千三百八十三人?！比~流輕輕地說。
“既然點起了登天焰，就不能白白燒著，否則天神是會怪罪的，”宇文風留下部屬，轉(zhuǎn)身走開，“宏康，拉德爾，葉流，準備進城?！?p> “遵命！”三人隱在黑暗之中，齊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