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隱只要再將視線抬高一點點,就可以看到梼杌雙頰緋紅,在他皎白的臉上明晃晃地,想不注意都難。
“它也是的?!?p> 梼杌忽然說了這么一句,聽得許隱云里霧里,不知道他的具體意思。
“我說大貓,它是喜歡你的?!?p> “大概吧,我也希望如此。”許隱并沒有十分認同梼杌的話。貓的心思最是難猜難琢磨,她只當梼杌是在安慰她。
梼杌沒有再說話,再說他怕自己就要承認自己就是大貓。他心跳得很快,思緒也有些雜亂,有些難以控制了。
兩人突然都安靜下來,各自安靜吃自己的飯。
這次梼杌沒有逗留到下午,吃完飯他就急匆匆走了,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樣子。
大貓今天倒是回來得很早。許隱當時正坐在沙發(fā)上整理她的衣服,大貓就從天而降,秤砣一樣砸在她的腿上。大貓頭枕在許隱剛疊好的衣服上,把她的衣服蹭得東倒西歪。
許隱想起中午梼杌說的貓都是懂事的話,忍不住笑起來。她一把將大貓抱起來,看著它蔚藍的眼睛道:
“我問你,臭大貓,你乖嘛?”
“喵~”那當然了。
“乖不乖?”許隱晃它的前爪,讓大貓的爪子像招財貓一樣一上一下。
“喵!”乖!乖!乖!
“我問你,你這幾天都干什么去了?”許隱雙腿支起,讓大貓坐在它的腿上。
“喵~”我哪里都沒有去。
“你是不是談戀愛啦?我也不是一個嚴格的家長,不會阻止你早戀的,真談戀愛了記得把你的女朋友帶回來給我看看知道嗎?”,
“喵!”你在想什么呢!
“不過你的早戀可能要夭折了。最近你就多陪陪你的女朋友吧,可能也見不了人家?guī)酌媪恕!?p> “喵?”
許隱沒再講話,她抱著大貓,按著大貓的頭給它順毛。手拂著大貓的,眼睛卻透過門看著遠處縹緲的煙霧,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梼杌連著幾天沒有闔眼。那邊又漸漸有了動靜,他要一點點摸排清楚。很多年沒有這樣費神過,他也有些累。他真的太多年沒有出來了,不知道世界竟變成這般模樣。人還是以前那群人,神卻不復以往了。
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實在有點想不通。
他坐在云杉枝頭,夜晚的涼風吹過,寒氣從指尖蔓延到全身。腳下的森林郁郁蔥蔥,墨綠的生命綿延向前,他卻感覺有些孤獨。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正是現在這樣,一個人守著一方凈土。神還能留下多少人,他沒有任何保證,連玄冥,他也保證不了。人世間的俗塵富貴是如此誘人,不禁讓一個個神甘心為此付出一切。傾倒的氣勢如潮水般洶涌,他也阻止不了。
做神的格外孤獨的。周圍花開花落,人來人往、太陽落下又升起,這些都和自己無關。每一個神都是一座孤島,十年如一日地坐在最高的地方守護寂靜的土地。神的力量來源于自然,這些力量支撐著神,也束縛著神。每一片區(qū)域都有一個最重要的節(jié)點,決定著一個區(qū)域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的生息。神的使命就是守住這個節(jié)點,不被發(fā)現,不被打擾。但神也不是天生的,全在于自己。神也可以做人,進入塵世,時間是五十年。要么做神,孤獨地活千百年;要么做人,嘗盡塵世的酸甜苦辣,期限是五十載。
神也沒有無限的權力和自由。傳說中的神高高在上,逍遙自在,肆意快活。當然,傳說都是假的。神唯一寶貴的,就是腳下的寸寸凈土。沒有誰能比神更明白自然的重要。時代更迭變換,起起伏伏,自然永遠是主宰。
可是人不知道,神也在慢慢忘卻。他們把自然當成一塊肥肉,妄想把自然踩在腳下。
懲罰總會到來,只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梼杌現在只需要等待,等待時間成熟。等待是多么美的兩個字,梼杌最擅長的就是不停地等待。
許隱有一天突然買了一個地圖,掛在墻上,她每天都會拿支筆在地圖上面寫寫畫畫,梼杌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梼杌窩在沙發(fā)上,注視著許隱的一舉一動。這幾天他都是以大貓的身份呆在許隱身邊,為了證明給許隱看,大貓是關心許隱的,但是許隱好像沒有發(fā)現,她這幾天很忙,沒有時間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許隱最近好像在計劃著什么,她外出的次數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沒有帶它一起。梼杌觀察了幾天也沒有搞清楚她的意圖,許隱也沒有告訴他。畢竟,沒有誰會對一只貓具體說自己的心事,一只貓而已。
過了幾天,許隱開始收拾東西了。她把廚房的廚具都洗干凈放進柜子,縫紉機也搬進房間里。她還給菜地澆了好幾次水,好像要把這段時間的水一口氣澆了一樣,隆冬時節(jié),那幾株長得正盛的小白菜都要被她澆死了。
梼杌無奈搖頭。
許隱幾乎是花了一周的時間整理整個房間的所有角落,白天她都沒有忙著做她的衣服,一門心思撲在房間的左右柜子里。紅色柜架上不再有一粒塵土,許隱仔仔細細地將內內外外都打掃得一塵不染。
最近天天就吃粥,梼杌都吃厭了。他趴著許隱的袖子沒有骨氣地撒嬌反抗過,但是許隱只是把他的爪子撥到一邊,完全沒有理會他的訴求,粥還是照樣煮。梼杌只好在白天拼命撓墻,晚上忍氣吞聲憤憤入睡。許隱晚上睡覺很早,梼杌不敢輕易吵醒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梼杌如是想。
但是許隱到底想要干什么呢?梼杌一直沒有想明白。梼杌假設了很多種情況,但當真相來臨的時候他還是吃了一驚。
冬天總是晝短夜長,月亮拖著太陽的后足,細密的暗流遮住朦朦的晨光,黑夜格外漫長。第一縷陽光照在臉頰時,已經算不上早了。
梼杌睜開眼時,新一天的朝陽剛好九十度照進他的眼里,突然這么照一下讓他有點心神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肚子下面的墊子暖融融的,四周也都是柔軟的墻壁,腿好像還搭在架子上,不知道有多舒服。他在這美好的桎梏之中覺得無比的安逸,人生也不過如此了。梼杌換了一個姿勢,閉上眼睛接著睡覺。
既然是只貓,那就要做好一只貓的本分,睡覺,也是貓之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