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權(quán)(3)
關(guān)無忘往后看,楚冉蘅立劍站在閣中,而桌上那把玉扇已不見蹤影。
關(guān)無忘忽然借馬背而躍上樓閣,一瞬,煙花彈放出。
不過片刻,一群身著黑衣的人便混入廝殺之中,不多時,街上鮮血流淌,百步不留行。
頃刻間,街上又恢復寧靜。
宮長訣忽然明白為何關(guān)無忘經(jīng)歷了陳王一事仍毫發(fā)無傷。
關(guān)無忘方才的行為,無疑是在剿滅叛軍,擒拿陳王世子。
換句話來說,這是平叛動亂的頭等功。
關(guān)無忘拿了這頭等功,成了剿滅陳王一黨的功臣,足以說明與陳王一黨無關(guān)。
自然毫發(fā)無傷。
翌日,朝堂之上。
元帝瞇著眸子看向朝上眾臣。
“孟士林一案,牽連甚廣,沒想到,順而究之,竟查出陳王暗中招兵買馬,意圖叛亂的事情來。”
“今判陳王及陳王世子凌遲,孟士林勾結(jié)陳王,提前問斬,與之結(jié)交一干人等,統(tǒng)統(tǒng)徹查?!?p> “治粟內(nèi)史何在?”
一個官員出列,
“臣在?!?p> 元帝道,
“朕賜你尚方寶劍,搜查百官府邸,清除余孽,有任何阻攔,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四字一出,關(guān)無忘眸色沉了沉。
治粟內(nèi)史道,
“臣遵旨?!?p> 元帝的視線掃向殿上眾人,
“廷尉何在?”
關(guān)無忘出列,
“臣在。”
元帝道,
“此次你擒拿亂黨有功,賜予太子太傅之銜,往后必嚴于律法,嚴于律己?!?p> 關(guān)無忘挑唇笑道,
“謝陛下隆恩,臣必謹遵陛下教誨?!?p> 元帝的目光落在關(guān)無忘身上,幾分探究。
元帝只覺得氣虛,今日上朝時,忘了吃金丹,想是因此才不適。
但金丹數(shù)量著實太少,看來還得催促關(guān)無忘進獻。
元帝想著要吃金丹,便道,
“陳王一事已了,退朝吧?!?p> 眾人跪安離開。
關(guān)無忘道,
“臣有事與陛下商討?!?p> 宮人端來一個小盤,上面放著幾粒小丹藥,元帝忙拿過服食了。
過了好一會兒,元帝方道,
“關(guān)愛卿,這金丹實在太少,效用愈覺不夠,不知那煉丹的道士何在,朕想請他進宮來?!?p> 關(guān)無忘恭敬道,
“陛下,那位真人云游去了,不過,真人走之前留下了一種新丹藥,說是比之前的效用更佳?!?p> 說著,關(guān)無忘從袖中拿出一方小匣子,遞給元帝身邊的宮人。
宮人將匣子打開,里面放著一顆呈赤金色的丹藥。
元帝忙拿過來看,
關(guān)無忘道,
“那位真人的弟子也可煉此丹,只是煉此丹需要消耗大批人力物力,此丹一顆價值千金,煉時還要順應(yīng)四時季節(jié),天氣變化,且每一百顆之中唯能煉出一顆,每月十五初一方能煉成?!?p> 元帝道,
“朕從國庫撥十萬兩給你,你定要時時監(jiān)督?!?p> 關(guān)無忘笑道,
“陛下圣明?!?p> 關(guān)無忘看向元帝幾分凝滯的模樣,道,
“陛下,臣從青州回來時,聽聞一個絕色女子從天而降,被青州之人奉為神明,稱作神女?!?p> 元帝道,
“絕色女子?”
關(guān)無忘恭敬道,
“是,臣想著,陛下是天子,縱使是神女,那也是陛下的附屬,臣便將神女帶了來?!?p> 元帝忙道,
“如今神女在何處?”
關(guān)無忘道,
“已在殿外等候,只需陛下召見便可?!?p> 元帝道,
“那便讓她進來?!?p> 言畢,一個紅衣女子緩步入內(nèi),容貌明艷,唇紅若血,眸明如星,每一步都透著嫵媚勾人,體似凝酥,面似芙蓉。
長長的衣擺墜地,女子赤裸著雙足行于大殿之上。
元帝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關(guān)無忘眸中笑意收斂,算計與鋒芒一瞬畢露。
宮府內(nèi),
梳妗道,
“小姐,今日奴婢上街去,聽說公侯女這出戲改了?!?p> 宮長訣對著鏡子將一支并蒂步搖插入發(fā)中,她眸色淺淡,
“哪改了?!?p> 梳妗笑道,
“因為小姐那句永不落紅塵,這公侯女的結(jié)局,就變成了常玨請求永不落紅塵,玉帝覺得常玨已悟得道,便封她做了司花的仙子,得道升仙,專司霜花?!?p> 宮長訣道,
“這些寫戲文的倒是會改,只可惜我不是神?!?p> 是地獄里爬出的羅剎。
梳妗沒能明白宮長訣言外之意,仍笑道,
“小姐,專司霜花,這多美啊,等下雪的時候,那些漫天的雪花都歸小姐管,聽著都覺得威風。”
聽著梳妗的話,宮長訣不禁露出笑顏,
“是,威風,要是真的能成神仙,我第一個升你做小花神?!?p> 梳妗傻笑。
梳妗道,
“小姐,今天是五月節(jié),街上會有花燈,小姐要出去看看嗎?”
宮長訣笑道,
“是你想出去了吧。”
梳妗不好意思地笑笑,
“聽說很漂亮,還有湘神祭。”
宮長訣笑,
“那就去吧,我也想看看?;艄?jié)從五年前開始辦,但往前我嫌人太多,還沒有見過。見見也是好的?!?p> 梳妗眉開眼笑,上前替宮長訣收拾妝盒。
梳妗收拾著,忽然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在首飾中翻了幾下。
宮長訣道,
“怎么了?”
梳妗道,
“小姐,您那柄紫玉簪不見了?!?p> 宮長訣道,
“是叔父送的那一只?”
梳妗點頭,繼續(xù)翻找著,
“奴婢記得昨天還見著呢,怎么就不見了,小姐可有把它放在別的地方?”
宮長訣思索著,
“回來拆頭發(fā)的時候好像已經(jīng)不見了?!?p> 梳妗道,
“昨日兵荒馬亂的,必然是在外面掉了?!?p> 話音落,窗臺下,一個人忙匆匆離開。
宮長訣忙道,
“去釵夢閣打一只一模一樣的回來?!?p> “簪子掉了是小事,但是若是被人撿去做了文章便是大事了,物在他人手中,若受編排,必然要被牽制?!?p> 梳妗忙道是,撩起珠簾正要出內(nèi)室,卻聽外頭忽然喧嘩起來。
梳妗轉(zhuǎn)身回來,道,
“小姐,外頭有官兵。”
梳妗的話如同重達千斤的巨石砸在宮長訣心上,她面色大變。
“官兵?”
難道事情已經(jīng)因她的節(jié)外生枝發(fā)展到這種地步了?
前世甕喻陷害,宮家抄家之時是她十九歲時,也就是四年后,可如今——
為什么會這樣。
不,若真是抄家,她沒有時間再猶豫了。
宮長訣道,
“梳妗,上次我讓你叫人去整理庫房,可弄好了?”
梳妗道,
“整理過了,庫房里沒有異常,”
宮長訣仍是覺得不妥,心跳如雷,似乎下一刻,前世所發(fā)生的事情就會重演。
為什么?如今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變故?
楚冉蘅與她的接觸如今也不過爾爾,甕喻也從未見過她。
若說甕喻陷害,
現(xiàn)在,未免也太早了。
宮長訣攥緊手,
即便是庫房已經(jīng)整理過,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但難保不會出現(xiàn)什么其他意外。
宮長訣道,
“梳妗,咱們到外面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
梳妗跟在宮長訣身后,兩人走到前廳,
一個穿著赤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拿著一把劍,官兵四散在府中。
宮長訣的心跳如鼓擂,手腳冰涼。
她深呼一口氣,抬步上前,
“見過大人?!?p> 宮長訣抬眸,
“不知大人如今是要做什么。”
治粟內(nèi)史道,
“本官奉旨搜查百官府邸,尋出證據(jù),抓捕陳王余孽,只怕眼前是要得罪了。”
宮長訣聞言,心中的大石落下。
原來只是搜查陳王余孽。
左氏上前道,
“大人可至中庭休息片刻?!?p> 治粟內(nèi)史道,
“不必了,下官搜查完,即刻還要趕往下一家搜查?!?p> 一個士兵上前,
“報告大人,已全部搜查完畢,未發(fā)現(xiàn)勾結(jié)證據(jù)。”
治粟內(nèi)史點點頭,而后對左氏道,
“下官這便撤離,對府上多有叨擾,還望見諒?!?p> 左氏笑道,
“大人奉旨辦事,敝府自然是無異議,說不上叨擾,此間便祝大人搜查順利?!?p> 治粟內(nèi)史帶兵離開。
宮長訣松下一口氣,方才她當真以為是要抄家。
還好不是,此番是她想錯了。
宮長訣道,
“母親,治粟內(nèi)史大人為何要帶兵搜查我們府???”
左氏道,
“因為陳王一案,陛下如今,正是被蛇咬了,害怕井繩,所以徹查百官府邸,想要找出陳王余孽,不過,名義上是搜查陳王余孽,實際上,是借著這個風頭,看看是否有其他人有謀逆的行為。不過,咱們并沒有謀逆行為,也不必擔心,查不到咱們頭上。”
宮長訣點點頭。
前世,在陳王叛亂,要搜查百官之前,宮氏就入獄了,故而沒有這一遭。
而這一次,陳王提前四年造反,她因此錯以為那些官兵是來抄家的,以為這一世會重蹈覆轍
左氏道,
“長訣,如今孟家的事情也解決了,母親給你看中了右扶風家的嫡長子,若有空,便隔簾見一見也好?!?p> 宮長訣抬眸看向左氏。
左氏道,
“母親知道,過了這一次的風波,你心里對婚事是有些抗拒的,可是你不能一輩子留在家里,你總要嫁人的,右扶風大人的那位嫡長子,是個好的,到底是約好了時間,你總要去見見。去見見便是了,要是不喜歡,便換一個?!?p> 宮長訣不想讓左氏擔心,便道,
“那便去吧?!?p> 左氏道,
“今夜花燈節(jié),你們一起去走走也好?!?p> 宮府,玉安寢苑中。
一個丫鬟對萬姨娘附耳,片刻,萬姨娘道,
“你說的可是真的?大小姐當真掉了貼身的玉簪?”
丫鬟道,
“奴婢躲在窗戶下面聽得真真的,絕不會錯?!?p> 萬姨娘笑道,
“看這次還不落在我手中,宮長訣這段時間出盡了風頭,還有誰記得我家元齡。”
“要是借這次機會絆倒了宮長訣,左氏必定心神不寧,沒心思插手后院之事,到時候,掌管中饋就是我一個人的事了,到時,為元齡謀劃婚事時,我定要把最好的嫁妝都捧到元齡面前?!?p> 丫鬟道,
“姨娘說得是?!?p> 入夜,長街上,風暖人語響。
宮長訣上了一家茶樓,入天字號雅間。
內(nèi)有一人,隔著屏風,看不清面容。
宮長訣坐下,對面的人道,
“在下見過宮小姐。”
宮長訣答道,
“見過沈公子。”
對面的人道,
“不知宮小姐可喜歡這華燈盛京?!?p> 聲音輕而溫柔。
宮宮長訣從窗戶看過去,長街上花燈簇簇,人頭攢動。
宮長訣笑道,
“我不算喜歡熱鬧的人,但看見這般景象,也覺得美好,心生向往?!?p> 對面的人道,
“聽聞宮小姐在詩詞上頗有心得,小生最近得了一句有意思的首聯(lián),想請問請問小姐。”
宮長訣捧起茶杯抿了一口,道,
“公子請講?!?p> 沈燁道,
“這首聯(lián)是,一二三四五?!?p> 宮長訣笑,放下茶杯,
“這首聯(lián)有意思。”
宮長訣為自己添滿茶,茶的熱氣裊裊而上,繚繞在宮長訣眼前。
宮長訣道,
“一二三四五,公子隔云霧,
今當言瑛珮,奈何妾陌路?!?p> 瑛珮,是定情時用的玉佩。
宮長訣看著屏風那邊倬約的影子。
她雖答應(yīng)左氏來見右扶風家的長子,卻并沒有想與之發(fā)展的意思。
若她不能萬分確定宮家未來絕不會有危險,她是決意不會嫁人的。
她作這詩,是要告訴沈燁,她對他無心。
免得到時候橫生枝節(jié)。
宮長訣只聽見屏風那頭傳來了清朗笑聲。
沈燁道,
“在下對此詩也有想法?!?p> 沈燁朗聲道,
“一二三四五,畫屏掩佳姝。
饒是鄰女來,宋玉心有屬?!?p> 宮長訣聞言,心一松,是宋玉與鄰女的典故。
宋玉因為貌美,被人誹謗說是登徒子,淫邪不堪。于是宋玉寫了一篇《登徒子好色賦》用來反駁污蔑他的人。
賦中有寫,宋玉有一個絕色的鄰居,而這位鄰女趴在墻上偷看宋玉數(shù)年,宋玉儼然不為所動,仍然對自己的丑妻子一心一意。
沈燁是在用這首詩告訴她,他心中已有人,無論宮長訣多么貌美出塵,哪怕是如鄰女一般,他心中也只有自己的那位心上人。
宮長訣笑道,
“沈公子已有心上人,小女子也沒有旁的想法,這詩意,倒是不謀而合了?!?p> 沈燁道,
“正是?!?p> 宮長訣起身,道,
“那小女子不便打擾了,此刻良辰美景,公子自當與心上人同游。”
沈燁起身道,
“多謝姑娘體諒。”
宮長訣走出雅間,卻見對面的雅間微敞開著門,
風從閣窗吹入,將門吹開。
一個男子倚在窗邊,而窗邊架著弓箭。
男子的視線從窗外移到緩緩被吹開的門外,落在宮長訣身上。
宮長訣轉(zhuǎn)身欲走。
卻聽雅間中人道,
“宮小姐,既然來了,不若一同坐坐?!?p> 宮長訣道,
“小女子與關(guān)大人,似乎還沒有熟到這種程度?!?p> 關(guān)無忘笑,起身到桌前倒了一杯茶,移向?qū)m長訣的方向。
“我關(guān)某雖然不是什么好人,卻也不會是洪水猛獸,吃不了你?!?p> 宮長訣遲疑。
關(guān)無忘笑道,
“我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連進來喝杯茶都不敢,你還能做什么?”
宮長訣心下一震,
“你說的他是誰?”
關(guān)無忘道,
“你進來我就告訴你?!?p> 宮長訣抬步。
卻見關(guān)無忘忽然轉(zhuǎn)身走到窗臺上,看了窗外片刻,猛地對窗外射出一箭。
宮長訣驚道,
“外面都是人,你這樣會傷到百姓的。”
關(guān)無忘卻沒有理會,依舊向外射箭,宮長訣走過去,看向窗外,發(fā)現(xiàn)關(guān)無忘放出的箭全都釘在不遠處的南臺高墻上。
而箭上都掛著金色的銀錢。
高臺上的人不自知,仍在向下撒錢,臺下的百姓哄搶著,擠來擠去,絲毫不讓。
高臺上的人,是元帝和陸婕妤。
宮長訣扶著窗框,
“他們這是在做什么?”
關(guān)無忘道,
“撒太平金錢,年年如此?!?p> 宮長訣向?qū)γ娴臉桥_看去,發(fā)現(xiàn)全是弓箭手,在將金錢射在高墻上,不讓百姓們搶到。
逐漸的,百姓也發(fā)現(xiàn)金錢搶不到了,慢慢就散去了。
宮長訣之前在花燈節(jié)的時候沒有出門過,并不知道這撒錢的習俗。
宮長訣道,
“關(guān)大人,你這是在做什么?”
關(guān)無忘放下弓箭,漫不經(jīng)心道,
“我貪財,想要錢而已,太平金錢可比普通金錢值錢多了?!?p> 宮長訣看向關(guān)無忘,
為了錢?
若是為了錢,遠不至于如此,這些弓箭手百發(fā)百中,還能將太平金錢釘在高墻之上,完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宮家在征戰(zhàn)之前,常會請萬里挑一的高手入陣,眼前的這些弓箭手,身手絕不遜色于那些萬里挑一的高手。
以宮長訣所知,就銀錢而論,今夜自南臺射下的錢,也許連一個弓箭手的聘金也不夠。
宮長訣看向南臺之下,百姓四散,再不復方才擁擠。
宮長訣凝眸,難道……
宮長訣道,
“之前,長訣未曾在花燈節(jié)出門過。如今,長訣卻是忽然想起一件聽過的舊事?!?p> “去年,百姓于南臺爭搶太平金錢,死傷上千。”
關(guān)無忘抬眸看她。
宮長訣認真道,
“大人,你是怕百姓爭搶受傷。”
關(guān)無忘垂眸,笑笑,仍舊是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我這人,沒有什么特別的愛好,就喜歡攢各種各樣的錢,這太平金錢不是凡品,自然不能放過,宮小姐高看在下了。”
關(guān)無忘態(tài)度從容,沒有半分不安。
宮長訣看著他。
關(guān)無忘慵懶道,
“宮小姐不是覺得在下是奸佞之人,與孟氏無異嗎?”
宮長訣起身,認真道,
“之前長訣對大人多有誤會,還請大人見諒?!?p> 關(guān)無忘笑笑,起身,拿起布擦著弓箭,沒有說話。
樓下,熙熙攘攘,萬丈煙火燃起,人聲不絕于耳。
宮長訣抬眸,卻見對面的樓臺,有一人逆著萬盞燈火,坐在窗臺旁邊,旁邊是酒壺和酒杯,屋里沒有燭火,唯他自斟自飲。
而長街花燈的燈火映在他面上,愈發(fā)襯得他無比寂寥。
那人的輪廓在光與暗的沖擊中愈發(fā)惑人,帶著醉酒的微醺。
籠罩著淡淡的憂郁,挺直的鼻梁,分明的輪廓,一雙眼睛在黑夜中斂了淡漠和鋒利。
遠處人聲喧鬧,他的唇色偏淡,被夜色渲染,燃起黑夜的溫柔與迷亂,夜風妖嬈,花燈簇簇隨風而動,燭火竊竊私語,曖昧糾纏不清。
墨藍的夜,閃爍的星,一切都像夢,不斷地誘人墮落。
宮長訣似乎聽得見自己心中如玉珠落地叮啷而響。
滿地的玉珠亂滾。
而她的眸光穿過萬丈燈火,落在楚冉蘅身上。
宮長訣不由得想起他簪花游街時,滿街喧囂,街上的紅樓上站滿了許多年輕女子,向著他拋下繡帕。
而楚冉蘅看也不看一眼,表情淡漠,眸中清冷。
那些繡帕落在他身上,他亦不拂去,隨著他騎馬的動作落了一地,而他視若罔聞。
像九天之上傾斜而下的青云,高渺不可及。
那年,她站在樓閣上看著他騎馬而去,忽然明白,什么叫公子世無雙。
人說,楚世子謫仙落凡塵,凡塵流年觸不得。
王侯將相,于他眼中,不過塵土。
萬丈煙火,于他而言,只是過客。
而如今,他明明落了滿身天花亂墜的光,卻似一無所有,落寞而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