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空氣新鮮,海風(fēng)涼爽,波浪一卷卷地涌上岸來再退了回去。
睡夢中的柳正風(fēng)被院子里喧嚷聲驚醒了,出門一看,就見院內(nèi)十?dāng)?shù)個無極島的漢子在忙活,整整齊齊的桌凳已經(jīng)擺上了,院外的樹叢間炊煙裊裊,樹底下人影晃動。
邢云海身著一身白色長衣,直挺挺站在正門口,一臉笑意地看著這一切。
柳正風(fēng)目光一瞥,當(dāng)即走到他身前,問安一聲:“師父,早安!”,正想就地跪拜。
“站著說話。無需跟我來這套虛的”神采飛揚(yáng)的邢云海目光一瞥,平平淡淡地說。
柳正風(fēng)最是聽邢云海的話,一聽邢云海這么說了,自是不敢行跪拜之禮,立即挪步站到邢云海身邊。過了少時,才察言觀色地問道:“師父,你老人家不是最不喜歡熱鬧嗎?這又是怎么回事?況且你的壽辰后天才是呢”他的聲音說得很低,僅僅能令邢云海聽的清楚。
邢云海道:“風(fēng)兒,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在我的面前還是這般拘束。這是霍老弟的一般心意,老夫總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吧,他要這樣就任由他咯。總之,他每年都特地來此給我擺上幾桌,不管我在與不在,都喝它個幾天才肯罷休。今年,聽說他身體不好,特意囑咐他女兒來,這不是又?jǐn)[上了嗎?”他雖然表面上不在意,但心中卻開心的,就算他不喜歡這樣,然而有個朋友能時常記掛自己這種感覺也很美好。
柳正風(fēng)一聽,皺皺眉頭道:“怎么我以前都不知道?”
“五年前一次偶遇,我才在東海一個島嶼認(rèn)識霍老弟,這幾年你都不在,你自然不知”邢云海道。
“弟子不孝,這些年都不曾陪在你老的身邊侍候,真是不孝”柳正風(fēng)慚愧道。
邢云??聪蛄L(fēng),慈祥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活法,況且我這些年時常外出,也是偶爾才回來一趟,這怎能怪你”
柳正風(fēng)頓時恍然大悟道:“難怪徒兒那年回來,在家等了一個月不見你,便知你遠(yuǎn)游了。當(dāng)時婉倩身體不便,只好在屋內(nèi)留了書信,不知你老人家可否看見?”說完,雙眼直視邢云海。
“書信我看了,不然今年我也就不在這了,就是因?yàn)槟銈兾也帕粝聛淼摹G皟赡?,霍老弟來就撲了兩次空,他們卻也自在,自個擺宴自個吃喝,真是難得”邢云海道。
“難道師父又想云游去,可否告訴徒兒一個去處,日后也好相見”柳正風(fēng)道。
“老夫都一把年紀(jì)了,還云什么游,只想尋一個安逸之處安度晚年而已。不說這些了,待到午時,你就到劉老弟的船去,叫他們都過來喝酒吃飯吧”邢云海道。
“徒兒遵命”柳正風(fēng)道。
這時,蒙婉倩母子從院外回來,柳懷仁一下子脫開母親的手,快跑到邢云海的身前,仰視而道:“師公,咱家屋后種的是什么樹,果實(shí)難吃死了”
這句話,他可是憋了一夜了,現(xiàn)在終于可以當(dāng)面問問師公。
“呵呵呵!椰子樹,它的果汁可甜了”邢云海一聽,開懷大笑,神清氣爽道。
“師公你騙人,我昨天可是親自吃了,生生咬了兩口,它又韌又澀很不是滋味”柳懷仁一臉的懷疑道,說完,往地上直吐口沫,表示難吃。
“不許你這樣與師公說話,小心我打你屁股哦”蒙婉倩漫步而來,兩眼直瞪柳懷仁,嗔道。之后,又對邢云海叫了一聲:師父。
柳正風(fēng)用復(fù)雜的眼光看著妻子,又愛又怨道:“這沒大沒小的本事,不全是你慣的”
“無妨!這樣很好嗎?”邢云海滿臉春風(fēng),沒有絲毫責(zé)怪的意思,又低頭看著柳懷仁,欣然道:“我看你這個傻小子定然沒有將外皮剝開,盡咬著外皮這才叫難吃。隨我來吧,讓你真心的嘗嘗我這椰子的味道”說完,立時伸手挽著柳懷仁的小手,轉(zhuǎn)身往屋后走去。
柳懷仁興高采烈地跟著師公,邊走邊解釋道:“師公,是阿呆叔先用嘴咬著吃,我才學(xué)著他來,沒想到竟犯了這樣的傻事”至少他想讓師公知道,做這種傻事全是阿呆引導(dǎo)他的。
蒙婉倩雙手抱于胸前,看著一老一小有說有笑地走開,轉(zhuǎn)而看向柳正風(fēng),嬉皮笑臉地道:“這回,我可沒慣他,要說什么你跟師父老人家說去”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柳正風(fēng)骨碌碌地打轉(zhuǎn)著,一副得意的模樣。
柳正風(fēng)聽在耳里,喉嚨咕咕兩聲,一言不發(fā),其實(shí)他此刻真的不知說什么才好。
到了屋后,邢云海拾起一個昨天掉落的椰子,用一個石塊剝開一椰子給柳懷仁喝汁。這果汁果真香甜可口,柳懷仁咕嚕咕嚕地喝著,一臉暢爽,贊不絕口。
所謂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總要說些好聽的話敷衍一下。
只聞柳懷仁放下椰子,面帶笑容道:“師公,你果然沒騙我,以后我就跟你了,有什么事你盡管吩咐便是,我能辦到的絕不推脫”說的那么誠懇。心里卻想:“話雖這么說,但我這么小能為師公辦什么事,料想師公也不當(dāng)一回事”
邢云海仰頭呵呵大笑,一雙深邃的眼神看向柳懷仁詭異地說:“這話可是你說的。師公記下,以后可不要找什么借口推脫便是”聽他這話,仿佛真把柳懷仁的話當(dāng)真了。
柳懷仁聽著一怔,已經(jīng)開始后悔自己剛才說過的話了,但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是要負(fù)責(zé)的,靈光一閃,正色道:“當(dāng)然,咱男人說話一言九鼎,怎能反悔”總之,怎么都要死撐了。
邢云海用欣賞的眼光看著忐忑的柳懷仁,點(diǎn)頭唔了一聲,拉著他往回走去。
一轉(zhuǎn)眼就午時,柳正風(fēng)果真按照邢云海的話到劉震天船上,邀請劉震天等人來赴宴。
劉震天知道一聽說是邢云海的生日宴,當(dāng)然高興,也就備了些禮物來,略表心意。
行禮拜壽那些就免說了。這慶生的酒宴,果如邢云海所說,一連擺了三天,殺豬宰羊,餐餐好酒好肉,大家吃得喝得玩得不亦樂乎。這全靠無極島的弟兄有備而來。
是個黃昏,晚春的夕陽將最后的光輝灑在鱗波起伏的海面上,灑在曠闊平坦的沙灘上,灑在搖晃不定的竹林上。
沒有不散之筵席,三天時間轉(zhuǎn)眼便過,蕭逸世、霍欣等無極島的弟兄及劉震天等人紛紛告辭離去。
柳懷義雖然年少不懂情事,然而這數(shù)日與霍欣的相處,心中更是不舍。孤單單一個人站在海邊,靜靜凝望著遠(yuǎn)去的船只漸漸消失在視線外,久久不肯離去。
“哥,娘叫回家吃飯”
柳懷仁屁顛屁顛地自光禿禿的海灘上踏著軟綿綿的細(xì)沙跑了過來,接著一蹦一跳地落定在他的旁邊。
“仁,你不是剛回去嗎?怎么又來了?”柳懷義身體微微一抖,驚道,極力掩飾自己的心事。
柳懷仁長嘆一聲,蔑視道:“哥,我剛才都跟你說了,你沒聽到嗎?人家都走遠(yuǎn)了,你在這看有何用?你若喜歡跟她在一起,當(dāng)時就該跟她一起走算了,何必來這么一出,想念多捉摸人?。ㄟ@些詞當(dāng)然是從陳秀才嘴里聽來的)”這一刻,他真的是不理解他哥,為何偏要這樣犯傻。
“你在胡說什么啊?誰喜歡跟她在一起啦,我這是看海,不信你看這海多有趣”柳懷義臉上登時發(fā)紅,害羞得垂下了頭,不敢直視柳懷仁。
“這幾天你和她寸步不離,以為我眼瞎嗎?你就嘴硬,看!你臉都紅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在看那個大眼睛討厭鬼,你想跟她在一起玩!”柳懷仁有根有據(jù)地說道,說完就鬼靈精怪的做個鬼臉,然后嘻嘻而笑。
“仁,她不是討厭鬼”柳懷義雙眼圓睜,很肯定地告訴弟弟。因?yàn)榻?jīng)過這數(shù)日的相處,他覺得霍欣不討厭而且還是很可愛的,至少比這個愛胡說八道的弟弟可愛。
“算了!總之你現(xiàn)在只能跟我玩了,想跟她在一起玩只有等她下次來咯”柳懷仁坦蕩道。
柳懷義聽著一怔,沉默了,沒有說話,由于柳懷仁說的是實(shí)話,他根本無話反駁。
“哥,你看,那邊是什么?”柳懷仁眼睛一亮,突然驚訝道,接著指著前方,很肯定地大喊大叫:“是船,好多船”
果真,遠(yuǎn)處的海面上出現(xiàn)了諸多密密麻麻的東西,雖是很遠(yuǎn),但是在余暉下還是能望得清是小如螞蟻一樣的船只,一群排著隊(duì)的船只,正駛在東方遙遠(yuǎn)的海面上。
“真的誒!哪里來這么多的船啊”柳懷義皺皺眉,有些疑惑不解道。
柳懷仁自作聰明地道:“哥,你真笨,這么多船一定是從我們家那邊過來的”但這一點(diǎn)可以肯定,這些船真的是從他們那邊過來。
“阿義,阿仁,小姐叫你們回家吃飯”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來。
阿呆由院落上面飛奔而來,后腳帶起的細(xì)沙一股一股揚(yáng)了起來,快來到柳家兄弟的跟前時,一個急剎不住,當(dāng)場就著沙灘上跌了一個跟頭,登時摔了個狗吃屎。
這是聲到人到!嘙一聲,柳家兄弟知是阿呆,茫然回頭一看,吃了一驚,柳懷義匆匆就上前將他攙扶起來。而柳懷仁卻站在原處指著阿呆,嘻嘻哈哈地笑道:“阿呆叔,你又犯糊涂了”
阿呆不服氣地挺一挺身,走了過來,解釋道:“我沒有犯糊涂,你們太近了,我怕撞到你們”他說的是實(shí)話,照他剛才奔跑的速度,倘若真的撞上柳家兄弟,不死也重傷。
“阿呆叔,你真好”柳懷義感激道。
阿呆眼力尖銳,指著東邊海面,手舞足蹈地叫道:“阿義,阿仁!你們快看,那邊有一堆老鼠屎”叫喊著,剎那間就忘了剛才跌倒之事。
柳懷義拍拍阿呆衣服沙土,勸道:“我們早知道了。咱回家吃飯去吧”
阿呆賴在那邊,不肯回去,拉著阿仁好奇地追問:“阿仁,這堆老鼠屎能成船嗎?”
柳懷仁一聽皺著眉頭,觀察了許久,才敢道:“成不了吧?它們都不是往我們這邊來的”
因?yàn)樗娴牟恢肋@堆老鼠屎到底能不能成船,況且此刻那堆老鼠屎漸漸模糊了。
“阿呆叔,娘要罵人了,我們走吧。天都黑了,看不來船的”柳懷義拉扯阿呆往島上走。
天真的漸漸暗了,如果再不回去,怕是李擎天要尋來了。
眨眼間,三個人追追趕趕,蹦蹦跳跳地追逐著往院子跑去。
回到院內(nèi),棚梁上吊著一只燈籠,照出淺黃色的光,一家人已圍在棚下的桌邊吃飯了,就差他們?nèi)恕?p> “洗了手,再過來”蒙婉倩看著他們追趕著入院,大聲囑咐道。
他們一聽,匆匆忙忙地轉(zhuǎn)身去院門口的水缸邊,撈水洗過手便一塊過來。
“你們?nèi)齻€在外面干嘛,不想吃飯了嗎?”柳正風(fēng)目光銳利看向近來的他叁,正色而問。
阿呆不管不顧,興致勃勃地?fù)屜鹊溃骸肮脿?,我們看見一堆老鼠屎在海上走,不信你們也可以去看看?p> “老鼠屎?”邢云海眉頭一蹙,停下筷子,莫名其妙問道,幸好嘴里沒飯,否則噴出來就難看了。
在這飯桌上,竟然能聽到老鼠屎這么惡心的詞,奇怪的是何曾聽過這種東西能在海上走。一聽這種事便覺是天下奇聞嗎?料他個得道高僧、潛修道者都不禁萌生好奇之心。
柳家夫婦見狀,抿嘴竊笑,早聽說過這種奇葩話,心底知道個所以然來。就苦了婆婆,憂心如焚,深怕阿呆這胡話又惹得邢前輩一個不開心,但在邢云海面前又不敢隨意發(fā)聲。
高人嗎?都有個怪脾氣,誰能看明白他們之所想,一時不察來個殺人毀道也不定。
“師公,阿呆叔是說船。海上出現(xiàn)很多船”柳懷義倒是鎮(zhèn)定,急忙解釋。
“對?。∥覀兛吹揭蝗捍旭傇诤I?,師公你若不信,我?guī)闳タ纯础绷鴳讶什桓事浜蟮氐馈?p> 邢云海終于明白發(fā)生何事,臉色陡變,深深一嘆,道:“如此說來!我們這兒怕是真的要住不下去了”
這時,阿呆與柳家兄弟選在桌邊的空凳上坐下,吃飯;婆婆懸起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
“師父,你可有好的去處,說來聽聽”蒙婉倩聽邢云海這么一說,方才心中那般笑意登時消失殆盡,心神恍惚地看向邢云海,急問道。
邢云海深思了一會兒,才道:“可去之處,我倒知道一些,就是路太遠(yuǎn)了,不太好走”
柳正風(fēng)眼皮一提,輕聲問道:“師父,在哪里?你就跟我們說說吧”
“關(guān)外,漠北那邊!只有那邊才能遠(yuǎn)離這戰(zhàn)爭,圖得安寧。不然就是像那個陳丞相那樣遠(yuǎn)走占城”邢云海道。
沉默了,大家都沉默了。
柳懷仁停下碗中的筷子,瞥了柳懷義一眼,看看大伙,提醒道:“不如我們?nèi)ゴ笱劢憬隳抢锇桑靠傊绺缇秃芟肴?,想去跟大眼姐姐在一起”說完不由地嘟嘟嘴,暗罵柳懷義重色輕弟。
“這倒是個好去處,怎么老夫把這茬給忘了”邢云海微微一笑,贊許道。
蒙婉倩頓時喜上眉梢,目光對在座之人一掠而過,摟著坐在身旁的柳懷仁又親又贊道:“要數(shù)我家老二最清醒了,你這個腦瓜子到底裝了什么呢?”
“娘,你明知故問!我這腦瓜子當(dāng)然是裝腦漿,難道裝水不成”柳懷仁嗔道。
一聽之下,邢云海臉上登時露出一抹笑意,吩咐道:“就他話多,大家吃飯吧”
大家都在掩嘴而笑,但邢云海的話,他們怎敢異議,便低頭吃飯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