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夜,萬物寂靜,浮云悠悠,寒月淡淡,夜風中寒意絲絲。
在這樣暗淡的夜幕下,獨見一座莊院孤孤單單地坐落在山腳上,院門前豎著兩根高高的木柱,木柱頂端懸掛著兩只大大的燈籠,燈籠上寫著大大的梅字。
淺黃的燈光在這樣的夜里,遠遠就可以看得見。
院前是一片遼闊的黑茫茫的空地,夜來寧靜,時時可聽風吹草動的颯颯聲。
院前的木柱邊有四個人,他們各有所思;或靜靜地站著或來回地走著或低頭沉思著或翹首眺望著,各有各樣。他們視乎在思考,又視乎在等待某人。
一轉瞬間,黑蒙蒙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那人正往這邊飛奔而來,一會兒就近了。
“大哥,有人來了”一個聲音驚破這里的寧靜。
“大人,你可算回來了”站在最前面翹首而望的人不由松了一口氣,速速迎上,喜道。這人是黃秋,朱一清最器重的屬下之一。
“朱兄,你何苦親自跑這一趟呢,這等苦差或許交給我等去辦更為妥協”一個身材矮胖、留有羊須的光頭快速迎了上來。
“梁兄莫須計較,蜀中二仙兩位前輩可否在院內”朱一清喘著氣,急道。
“二位老前輩,尚在院內”余樂湊了近來,搶先應道。
“這樣甚好,咱們入院再說”朱一清說著,馬不停蹄地直奔院門走去。
大伙一聽,隨后而行,一貫人陸續(xù)走入莊院;這一切全被跟蹤而來的劉震天看在眼里。
待他們入莊后,劉震天擔心附近藏有暗哨,怕打草驚蛇便小心翼翼地折返回去。
回到半路,就聞見腳步聲啪啪啪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地動山搖的感覺。
劉震天抬頭一看,就見前面夜幕中火光閃爍,一大隊人馬明目張膽地往這邊疾奔而來。一想便知,定是蔣赫救舅心切將城內的士兵全都調來。
劉震天心知這樣下去,定然很快就被朱一清等人察覺,立馬加快步子。
一轉瞬間,劉震天就看見幾個人影自夜色中走來,速度極快,他當即閃至樹下隱藏起來。
“柳兄弟,且留步”
待人來近,便認出這伙人來,是柳正風夫婦、唐元等人,劉震天閃身而出,攔在路中。
“劉前輩,你怎么在這?”柳正風立馬止步,出聲問道,更擔心劉震天是把人跟丟了。
“我們正找你呢”蒙婉倩插嘴道。
“我跟蹤朱一清,看他入了前面不遠處的莊園,他們人數不少,我怕驚動他們便返回來”劉震天說著,頓一頓,心有疑惑道:“你們就知道在這邊呢”
“是我沿著你身上撒下的夜光粉(古人采集螢火蟲的發(fā)光部分,輾成粉末,用于夜間跟蹤)跟來的,到附近就跟丟了便返了回去”龍三上前道。
“他返回時遇上我們,我們就決定先往著這個方向尋來,未曾想真是走對了。蔣司馬帶領大隊人馬就在后頭,竟然咱們找到他們的窩,就先過去將他們布置在外面的暗哨一一拔掉,然后等官兵來將他們連根拔起”唐元道。
“嗯!就這樣吧”劉震天覺得唐元說得在理,點點頭應道。接著,又對龍三道:“龍三,你且留在此處,等蔣赫他們過來,然后將情況告訴蔣赫。并且吩咐他們將所有的火把滅掉,摸黑前行,悄悄包圍莊院”囑咐完便帶著唐元、柳家夫婦前奔而去。
很快,他們就來近莊院,劉震天、唐元負責殺暗哨及潛入莊院救知縣大人;柳家夫婦從正門而入,吸引敵方的注意力。
“梅莊”
柳正風目光銳利,看著院門上橫掛的牌匾,讀了出來。不由想起在羊城識得的梅半山,心里琢磨著:“或許這便是梅半山前輩的莊院,如今被朱一清等人入住,恐怕梅莊的男女老少性命難保了”
“相公,天色已晚,不如咱倆便在此借宿一宿”蒙婉倩探看四下,回眸一笑,出聲道。
對于蒙婉倩這話,柳正風毫無異議,這本是他們先前商量好的,稍一遲疑,低聲提醒:“夜色黑暗,這院中恐怕有陷進,咱們定要處處小心”
從換人到使計刺殺再到半路安排人伏擊,使柳正風對朱一清這人有了更深的了解。于是,使他也變得謹慎起來,因為他知道朱一清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有可能設下埋伏來等著他們。
但這趟前來,前面就算是龍?zhí)痘⒀?,他夫妻倆都要為救知縣大人闖上一闖。
二人微微對視一眼,跨步往前走,柳正風當先伸手敲門,卻發(fā)現這院門是虛掩之狀。稍一遲疑,輕輕一推便開了,院內一片黑暗,靜得可怕。
“有人在家嗎?”蒙婉倩敞開嗓子,高聲叫喊,連喊了三聲。
稍后片刻,就見院中側邊的一間房里亮起了燈來,一切看起來都那么正常。
一會兒,一個六旬老頭提著燈籠從屋里走了出來,慢吞吞地一步一步走近來。
少頃就來到院門口處,他將燈籠舉高,對著柳、蒙二人照一照,接著左睛眨了眨,一連眨了幾次。
“老伯,我們是來借宿?”蒙婉倩道。
他們已經從老頭表面、神態(tài)當中知道院內定有什么隱情,不然這老頭不會這般給示警。從中可以表明這老頭與那些人并不是同伙,為了老頭的安全,她故意裝作沒看見。
老頭一聽蒙婉倩這么一說,就徹底死心了,無奈地長嘆口氣,才道:“二位想借宿嗎?”
“是的,老人家,夜色已晚,我倆想在此借宿一晚”柳正風面帶笑容,恭敬道。
老頭的手抖了一抖,猶豫片刻,又嘆了口氣,搖搖頭道:“請。。請隨我來吧”,說完就轉身往里面走去,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樣。
剛走到院中間,突然間傳來一陣一陣嚓嚓的腳步聲,頓時院內人影閃動,火光四起,亮如白晝。
一剎那間,柳正風、蒙婉倩、老伯三人已被一群勁裝劍手給團團包圍住,這些劍手竟有上百人之多,個個灰衣勁裝、手持長劍,嚴陣以待。
登時,前面正廳的大門‘嘰’然而開,朱一清等一干人自里面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
“你這老頭真是的,竟然將我倆騙入這賊窩,信不信我殺了你”蒙婉倩一怒,罵著,揚掌作勢要殺那老伯。
“別這樣!何必拿一個老人家出氣呢”柳正風知道蒙婉倩的做作,立即伸手攔住蒙婉倩。
“壯士夫人,饒命!此事與我這糟老頭無關,我也是被逼無奈,不得已而為之。老夫自知罪孽深重,不得好死,你們且饒了我這條老命吧”老頭一陣啰嗦,立即扭過身來,猛然跪在地上,自覺愧疚,哭訴求饒。
“你看你把老人家嚇著了”柳正風對著蒙婉倩笑了笑道,接著從容自若地上前將老伯扶起,安慰道:“老人家你不必自責,此事竟然與你無關,你走便是”
老頭見狀,起了身,松了一口氣,稍一遲疑,感謝道:“多謝體諒,壯士夫人小心才是”
“你這老頭,磨磨蹭蹭想干啥?難道活得不耐煩了嗎?”
站在朱一清身邊的黃秋看著那老頭與柳正風嘀嘀咕咕地說個沒完,便出聲呵斥。
老頭一驚,為了活命,快快提著燈籠踉蹌走開,慌慌張張地擠出包圍圈,往偏院走去。
“你們可真有本事,這都能找來??磥砦业哪莾蓚€弟兄已折在你們手下了”朱一清道貌岸然地自廳內走來,仰頭大笑幾聲,一副八面威風的模樣。
蒙婉倩神情自若,傲然而立,坦然笑道:“你們這些人真是好客!我倆來這借個宿。你們都要搞得這么隆重,使我倆有些不習慣”一副談笑風生的模樣。
“美人真會說笑話,小心風大閃了舌頭”朱一清一整神情,冷笑道。
“又是你們,正好把去年的恩怨一并了絕”
這一刻,一個身材矮胖、留有羊須的光頭倏忽躍至前面,虎眼一瞪,厲聲喝道。
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蒙婉倩一看,便將此人認了出來,不屑一笑,朗聲罵道:“梁威你這個不知悔改的狗東西,當年留你一條狗命,今夜又來送死,這是真的要趕著去投胎嗎?”
去年,梁威在羊城戰(zhàn)敗后,被關押在羊城縣衙大牢之中,后來羊城被蒙軍攻破,他才得以脫身。當時,他本就與蒙軍有所勾結,如今跟隨朱一清等人在一起也是在意料之中。
“誰死誰活還不知,你這么說為時尚早吧”
梁威仗著己方人多勢眾,笑了笑道,一副有持無恐的樣子。
蒙婉倩目光流轉,接著仰頭大笑三聲,不以為意道:“難道就憑你們人多嗎?”
“你別狂,本座現在就。。?!绷和臼撬麄兊氖窒聰?,聽她這么一說,勃然大怒,說著就要上前拼殺,卻被一個長得跟他有些相似的大漢給攔住了。
“二弟,莫要沖動,且聽聽朱大人如何處理?”那大漢勸道,二人一前一后退至人群中。
“廢話少說,知縣在哪?”柳正風厲聲責問,聲如龍吟,震得耳朵嗡嗡而響。
“稍安勿躁。咱們的知縣大人,我等怎敢怠慢,他完好無缺地在這呢”朱一清說著轉身往廳內一指,大伙紛紛往兩側讓,中間留出一條不大不小的空隙直通大廳,就見一人坐在廳內堂前的太師椅上,身后兩側守著兩個劍手。
“知縣大人,你有沒有受傷?”柳正風不識知縣大人,遲疑一下便大聲喊道。
“這位英雄本縣沒事,爾等盡管放心便是”
那人大聲應道,聲音響亮,不急不躁,倒也從容不迫。
話音剛落,朱一清等人一齊往中間一站,立馬將廳門給堵住了。
“怎么樣?人可給你們看了,這下該放心了吧”朱一清面帶笑容,朗聲而道。
“爾等將知縣大人放了,等會兒我便回去將陳猛給你們送來,如何?”柳正風略一沉思,開口建議道。
“本來一開始朱某也是這樣想的,可是現在不行了”朱一清不緊不慢道。
“為何?”柳正風一聽,雙眼注視著朱一清,目光銳利,不怒自威。
朱一清大笑幾聲,面色一沉,斷然喝道:“可惜唐元那個老乞丐沒來,讓他逃過今夜這一劫”說著手一揮。眾人見狀,十數個劍手立馬丟棄火把,提劍一沖而上。
“阿五莫動”柳正風搶先提醒一聲,簌的一聲,立時拔劍而出。
接著,真氣一提,足下一扭,身體急旋而起,頓時狂風大作,令劍手們前進不得;一道勁風繞著蒙婉倩形成一股風柱,柱外逐漸形成無數把劍影,瞬間又化作一道氣浪轟然而開,急如迅雷,威力霸道,浩浩蕩蕩撲向四面八方。
柳正風橫劍狂掃之后,旋身落于蒙婉倩身側,瀟灑自如地還劍入鞘,這一連貫動作就在一眨眼間完成的,旁人難見其中精彩、奧妙。這一式劍法,正是昔年天外無名客的‘云海劍法’中的‘橫身云海’,已在江湖上消聲滅跡三十多年。
朱一清何曾見過如此驚天動地的劍法,不經覺中,站在三丈外的他只覺一股狂風撲面,吹得他站立不穩(wěn)。然而,一涌而上的劍手們就慘了,頓時轟然而倒,衣破肉開,身上劍跡斑斑,伏地慘叫,哀聲四起,哭喊連天。
任他朱一清也難料,十數個劍手一沖而上,一招未發(fā),就被人家用一招殺得如此慘敗,體無完膚,真是顏面盡失。
看到這種情景,劍手們有所畏懼,自然而然各有想法,各有計算,遲疑不前。
“果真有些門道!難怪有如此膽魄”
朱一清一整神情,故作鎮(zhèn)定,沉聲喝道,心下卻嘀咕著:“好強的劍氣!他到底是誰?”
“朱大人,這人的劍法似在劍尊葉飄逸之上,咱們應該小心為妙”黃秋見狀,膽戰(zhàn)心驚,湊近朱一清,小心提醒道。心里卻想著:“到時我必須見機行事,能逃便逃,以免白白賠了性命”
“快把人交出來,不然別怪我們黑白雙煞絕不留情”蒙婉倩臉容一整,傲然喝道。
她是聰明人,看著對方的人已被柳正風氣勢所震懾,自然而然趁機提要求且嚇唬一番。
“好大的口氣,聽說你們黑白雙煞在數年前著實有些名氣,不過比起我們蜀中二仙就差遠了吧!敢在此嚇唬人”
這聲音震耳欲聾,時遠時近,令人心驚膽戰(zhàn),不由使人暗嘆:好深的內力。
聲落人到,登時便見一對怪老頭自半空飄然而下,落地無聲,是蜀中二怪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