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破碎的外墻照了進來,在這片綠螢螢的水面上留下塊塊不規(guī)則的光斑。在漂浮著綠萍和各種雜物的水面上,一只青蛙從水面掠過,跳到了一級階梯上,呱呱叫著。
這是條手扶電梯,電梯早就停止運行了,那級級階梯上鋪滿了灰塵,有的地方甚至長有雜草。
突然青蛙像感覺到什么,扭頭朝電梯上看了眼,便扎進水里去。
有聲音從電梯上傳來。
“汪水水,你很臭啊,你這味道比我身上這魚魔還臭?!?p> “少廢話,你讓死魚埋上半天也會這么臭。還有,別隨便給我改名字?!?p> “你那個淼字,不是三個水組成的嗎?我可是跟老陳學過認字的,這還叫少了一個水呢,哪里是給你改名了?!?p> “老陳?陳瞎子?那個家伙一點都不靠譜,你還是少跟他往來的好,小心把你騙了?!?p> 兩道人影出現(xiàn)在了電梯上,正是汪淼和朱亞飛。他們一人抱著魚魔的腦袋,一個扛著魚魔的尸體,邊說邊從電梯上走了下來。
在電梯下面,有艘小船停泊在水面上,船只用纜繩固定在扶手邊。
來到船邊,汪淼先跳了上去,再捉著纜繩把船拉到電梯附近,好讓朱亞飛將尸體扔到船上。
朱亞飛也上來后,兩人從船里找了個裹尸袋,把魚魔的腦袋連同尸體一并裝了進去。
這條小船,左右兩側(cè)各有一個水輪。中間有桅桿,一張船帆折疊固定在桅桿上,沒有升起來。
船身前后各有兩座,前座底下有踏板,可以驅(qū)動兩側(cè)水輪。后座則有舵,用來掌控船只前行的方向。
兩人分別入座,朱亞飛在前,汪淼居后。
汪淼解開了纜繩,拍了拍前面的座位。朱亞飛會意,踩起了踏板,船只兩邊的水輪開始轉(zhuǎn)動起來,讓小船緩緩朝前面一個缺口駛?cè)ァ?p> 片刻后,小船駛出了這棟建筑,明亮的光線迎頭灑下,讓兩人一時間張不開眼。
等眼睛適應了外面的光線后,汪淼看到一座座浸泡在水中的建筑。曾經(jīng)的高樓大廈,如今只剩下一個框架,長年的浸泡和風化,讓它們斷裂塌陷,形成千奇百怪的形狀。
風把某些植物的種子送進建筑的缺口里,于是雜草野花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地覆蓋在樓體表面,淹沒建筑的內(nèi)部。
遠處,有斷裂的橋體和橫架在建筑之間的軌道,它們在水面上留下縱橫交錯的倒影。
不時有奇怪的聲音傳來,也不知道是風聲,還是什么生物的叫聲。
已經(jīng)是黃昏,夕陽如血,映照得水面一片通紅。
城市像死去的巨人,倒臥在自己的血水之中,散發(fā)著濃烈的死亡氣息。
“我聽老陳說,以前像這樣的地方居住有好幾十萬人,甚至上百萬。咱們黑水臺也就三四百號人,阿淼,你說住個百萬人那是什么概念?”
船只前面朱亞飛的聲音傳來,汪淼回過神,淡淡道:“陳瞎子今年也就六十多吧,大海潮至今有好幾百年了,他怎么知道幾百年前的事,你就聽他胡說吧?!?p> 朱亞飛回頭道:“老陳去過很多地方的,而且他讀過書,他那屋里全是書。這些知識,是他在書里學來的。”
汪淼道:“我那也有書啊,怎么不見我知道這些?”
朱亞飛嗤之以鼻道:“你看的是什么書?高等數(shù)學、基礎(chǔ)物理、機械理論。阿淼,你看這些書是沒有前途的?!?p> 汪淼拍了拍自己的汽銃道:“誰說的,我能造出這東西,可就是從那些沒前途的書里學來的?!?p> 朱亞飛道:“反正我對你那些書一點興趣也沒有。等我攢夠了錢,我就去從軍。阿淼,你會跟我一塊走吧?”
汪淼搖頭道:“從軍就算了,軍隊條條框框太多,我沒興趣?!?p> 朱亞飛皺起眉頭道:“那你想干什么,總不能在黑水臺窩一輩子吧?!?p> 汪淼抬起頭,看著遠處被水淹沒的世界道:“我想到處去轉(zhuǎn)轉(zhuǎn),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們?!?p> 朱亞飛嘆了口氣道:“還想著你父母呢,我勸你死心吧,我認識你的時候才六歲,這都十年了,也沒見他們來找過你。你就算找到他們,又能怎么樣?”
汪淼沒有說話,可眼神卻異常的堅定。
朱亞飛揮了揮手,仿佛要趕跑船上這沉重的氣氛般,他道:“不說這個了,你猜這次咱們能拿到多少錢?”
汪淼道:“能拿多少錢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今天下的本錢可不少?!?p> 朱亞飛問道:“什么本錢?我這刀就崩了幾個口子,回頭讓老羅給我補補就行了,用不了幾個錢?!?p> 汪淼拿起汽銃檢查起來,一邊道:“那是你,我的鋼釘全打光了,不過呆會可以從尸體上回收幾根。瓦斯的存量只剩下65%,回去之后還需要補充?!?p> “另外,動力臂套使用過度,有幾根電線短路了,我得考慮下?lián)Q過軟芯電線,這樣功率可以再提升個7%。最可惜是固定器無法回收,而且電磁鎖的電池還得更換。這些算下來,可都要錢。”
朱亞飛搖頭晃腦道:“所以我說你搗鼓這些是沒前途的,你看你,一堆東西需要維護更新,樣樣都需要錢。你還不如跟我修煉《帝經(jīng)》呢,陳瞎子說我再修煉個三五年,就略有小成了。到時候我就去從軍,再換本《天青錄》修煉,等我修出內(nèi)氣,老子就是高手了!”
汪淼冷笑道:“修出內(nèi)氣也就是一個武士而已,距離高手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了。再說練武一途,還不是需要各種資源支持。就拿《天青錄》來說,入門就需要青蘿香為引,一塊青蘿香的錢,都夠我買把靈蛇步槍了?!?p> 朱亞飛嘆道:“阿淼,咱們做人目光要放長遠些,練武終究比你這些破銅爛鐵有前途?!?p> 汪淼道:“你那不叫目光長遠,你那叫好高騖遠。”
兩人互相擠兌著,小船卻沒有半刻停下,一路西行,很快高樓大廈逐漸遠去。
剩下的,便只有仿佛看不到盡頭的遼闊水面了。
不過水面上并非空無一物,每隔三百米,就會有一個顏色鮮艷的浮標。
汪淼升起了船帆,讓帆兜足了風力,小船速度漸增。他又控制著船舵,讓小船沿著這些浮標走。
最終這些浮標,會把他們帶往黑水臺,那是這片水域里人類的集居點。
當經(jīng)過一塊由兩個浮標架起的牌子時,汪淼朝牌子看了眼,上面寫著“98號廢水區(qū)”的字樣。
越過這塊牌子,便算抵達了安全區(qū)域,于是汪淼放心地洗了把臉,將臉上的血污洗掉。
他抬起頭,陽光下,是一張尚帶著稚氣的臉。雖然是東方人的樣貌,可輪廓卻要更加深邃一些。這張完全稱得上漂亮的臉上,有著一對黑若點漆的眼睛。
陽光照在汪淼的雙眼下,那瞳孔的深處,又仿佛閃爍著如同綠寶石般深碧色的光芒。
“喂,你瞧,是其它淘金者?!?p> 朱亞飛的聲音讓汪淼朝四周看去,在這片水面上,他們并不孤獨,有十幾條小船或前或后,駛往同樣的方向。
這些船只都是自行改裝的,式樣不一。唯一相同的是,船上都堆著小山高的雜物。那些是從廢水區(qū)里搜集到的東西,可以拿到黑水臺的回收站進行鑒定。
如果有價值的話,就可以換到錢或者其它生存物資。
有時候,不乏有一夜暴富的例子。所以每年加入淘金行列的人絡繹不絕,哪怕進入廢水區(qū)是件相當危險的事情。
在那些穿著胡亂縫制的衣物,皮膚粗糙、膚色黝黑的淘金者里面。汪淼兩人絕對稱得上是最年輕的組合,所以經(jīng)過他們的小船時,其它的淘金者總會投來異樣的目光。
大多數(shù)人會把視線落在那個裹尸袋上,只有少數(shù)人會看著汪淼和朱亞飛的臉。其中,又以汪淼多給打量了幾眼。
在太陽快要跌下水平面時,一座水上平臺出現(xiàn)在汪淼的視野中。
那就是黑水臺!
由多組鋼筋混凝土沉箱組成平臺的水底基座,用鋼立柱支撐上部甲板。整個黑水臺的主建筑群就建造在甲板上,外圍有如同城墻般高聳的裝甲板,上面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口弩炮用以防御之用。
當船只來到黑水臺附近時,便需按照順序駛進與大門相對的槽道里。這時大門兩側(cè)粗大的排氣管正噴出混濁的濃煙,齒輪和絞鏈運轉(zhuǎn)的聲音從門里傳來。在機械動能的驅(qū)動下,這扇鋼鑄的厚實大門才緩緩自兩邊打開,以供船只經(jīng)過。
大門后不遠處便是船塢,提供給船只停泊和修理的空間。
汪淼兩人把船停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用纜繩將船只固定好后,兩人便抬著裹尸袋上岸。
從船塢出來,是一個不大的廣場。廣場上擠滿了人,漁民叫賣著今天剛捕到的新鮮活魚,屠夫高聲宣布著當日的肉價,小販到處兜售著用面粉和糖烤出來的黑面包,還有果農(nóng)擺賣著那些在平臺上種植出來的古怪蔬果。
這是一個廣場,也是一個集市。
大大小小的攤檔擠在一起,魚腥、動物糞便和其它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無以名狀的異味彌漫在空氣中。
每次經(jīng)過這里,汪淼都得拉高了衣領(lǐng)包住鼻子,可即使這樣,仍然讓他皺起眉頭。
好不容易經(jīng)過了集市,兩人終于來到黑水臺主樓一層的入口。
黑水臺的主樓只有三層,以第一層的面積最大,居住著像汪淼這樣的底層人員。
二層則是工廠區(qū),食物工廠、藥廠、各類加工廠都座落于此。
最頂層則是黑水會的組織成員才能進入的區(qū)域,包括他們的高層主管以及各級人員。
這座水上平臺由黑水會建造并管理,因此才會黑水臺這個名字。
原本黑水臺在設(shè)計之初,只考慮過給兩百來號人生活起居之用。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員漸多。無奈之下,居民只能用木材、鐵皮和其它各種材料,在主樓的兩邊加蓋大量的房屋和設(shè)施。
由于沒有規(guī)劃,因此這里已經(jīng)變成一座復雜且擁堵的迷宮。
這就是汪淼兩人長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