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定在十一月,古城最寒涼的時節(jié),原想定在來年的開春,可是母親的病一直在加劇,我怕等不到那個時候。
跟時令的母親交流好了婚禮的流程后,母親總樂呵呵的,陪著我去挑了婚紗,一家店一家店走過仍不滿意,最后累得再也走不動了,讓錢越叔叔背著走。
最終在艾希的提議下,讓她負(fù)責(zé)設(shè)計和制作婚服,中西兩套,時令說要給我一個復(fù)古的婚禮,便張羅著去租了古城的花轎。
就只剩下伴郎和伴娘的事,得知我婚事的凌向云自告奮勇要做伴郎,以及艾希,夏茵和艾希新請的模特拉拉也是。
之后我便閑了下來,整日無所事事,只等著結(jié)婚那一天。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母親因著我的婚事心情一直很好,便看著精神了,可夜里一陣一陣劇烈的咳嗽讓我不停的掉眼淚。
天氣更加涼的時候,也到婚禮那天了,艾希同夏茵丟掉了手頭的工作,帶著拉拉來到我家提我梳妝打扮。
一身閃亮的大紅色漢服,一頂墜珠的發(fā)冠,蓋上薄薄的蓋頭,好似一尊紅寶石雕像,連我自己都看得呆了。
艾希一個勁在夸我好看,并不忘用上時令的攝像機(jī)對我左拍右拍,那眼中癡狂的目光,似極了時令。
我不由得覺得好笑,想起今天會有很多人來,又覺得特別緊張,就這么坐在床上搓著手指,看著滿室的喜慶,心里有一點(diǎn)點(diǎn)不是滋味。
時令是個好人。
我這樣告訴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噼里啪啦~”
窗外響起了鞭炮聲,驚得在坐三位伴娘興奮起身,一窩蜂跑到大廳門口,由于母親同我都一樣沒有什么朋友,加之錢越叔叔的兒子長年住在國外,我們不好意思叨擾他們,送親人便就只剩下那三位伴娘了。
這寬敞的屋子便也只有那三位伴娘的笑鬧聲,好在女孩子快樂很具有熏染力,一時也讓這屋子熱鬧了起來。
“娘子,相公接你來了,快把門打開!”
門外響起時令的聲音,捏著嗓子掐著腔,似戲曲不是戲曲,似女聲不是女聲,逗得三位伴娘一陣笑。
現(xiàn)代門關(guān)得太死,好在錢越叔叔有先見之明,臨時安裝了門鏈,伴娘們卻不早早打開門,圍著門口叫時令唱征服,唱完征服唱甜蜜蜜。
時令溫柔好聽的聲音響著,叫幾個伴娘都醉了,肯將門打開一條縫,只可惜我的房間位置看不到正門,便只能聽著他們的笑鬧聲,跟著一起笑。
不一會兒三位伴娘迅速跑到我的房間,大喊著不給紅包不開門,嘻哈鬧作一團(tuán),歡歡樂樂的。
時令撒了好多紅包,才得以進(jìn)門將我抱走,到客廳給母親和錢越叔叔敬了茶,改口叫了爸媽,一群人這才歡歡喜喜的下了樓坐到花車?yán)锶ァ?p> 眼角瞥到躲藏在景觀樹下的春如風(fēng),怯怯的看著花車的方向,我淡淡瞥過去,終究是沒有叫他一起來。
花車一路駛出了省城,再一路駛到古城去,母親靠在錢越叔叔的肩上,一路睡到了古城。
到城門口,花車便換成了花轎,我被蓋上紅蓋頭,被時令抱進(jìn)了花轎里,一路吹鑼打鼓,到真是古時候一樣,引來了不少圍觀。
好容易到了時令家的茶館,大廳里被布置成了喜堂,大紅的喜字和紅燭臺,時令爸爸一身黑色的中山裝,時令母親一身大紅的旗袍。
母親沒有讓時令直接從轎子里把我接走,而是讓他到大廳里等著,由她牽著我,一路朝時令走去,再慎重,帶著惋惜和祝福將我的手交到時令手里去。
“往后,媽媽再也不能陪你了?!?p> 說罷,同錢越叔叔一起坐到時令父母身邊,偷偷輕輕枕在錢越叔叔肩上,慢慢閉上眼睛,直到婚禮結(jié)束后,依然沒有睜開過。
透過薄薄的紅色頭紗,我看到錢越叔叔同我一樣,已然濕了眼眶。
媽媽就這樣走了。
婚禮的第二天,大紅的時家茶樓,變成一片素白的喪禮現(xiàn)場,紅與白,喜與悲,就在這么短暫的一瞬間。
我坐在媽媽的靈像前,看著她年輕時的黑白照片,那還是我?guī)退牡哪亍?p> 還特地為她畫了妝,挑了衣服,唯一一張笑得那樣羞澀與溫柔的照片。
現(xiàn)下她同錢越叔叔一起躺在了棺材里。
錢越叔叔在我們準(zhǔn)備母親喪事的時候,一直緊緊抱著母親的身體,哪怕我們勸導(dǎo)他也沒有用,直到我們把事情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臅r候,才發(fā)現(xiàn)錢越叔叔沒有了氣息。
翻了他的口袋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隨身攜帶著安樂死藥,只等著母親去世那一天,陪她一起離去。
我看著他們兩個安詳?shù)拿嫒荩恢涝摳袊@他們真摯的愛情,還是該難過,只呆呆坐在他們身邊,直到時令把我?guī)ё撸钡剿麄円黄鹛稍诠撞睦铩?p> 喪禮舉行了很長時間,一直等到錢越叔叔的兒子從美國回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的兒子,同他一樣魁梧自律的男人,到了靈堂里,只是跪著不說話,沉默著,像是一尊雕像。
我不知道怎樣同說話,現(xiàn)在說什么都太無用了,只會讓人覺得更加難過。
他來后的第二天,我們將兩位長輩的尸體送到了殯儀館,路上我同他一起坐在靈車上,目視著玻璃蓋下,躺在一片花海里的兩位長輩。
“我常聽父親提起過你們。”
他突然開了口,低沉的,同他一樣充滿男人氣的聲音。
“他每提起你們就會很開心,好像再沒有什么事能夠比這更開心了一樣,即便我告訴他我母親的病已經(jīng)好了?!?p> “他們夫妻之間感情一直不好,我起初并不知道,還一直責(zé)怪他太冷血?!?p> “后來我妻子離我而去后我才明白,他的妻子真的太……惹人不喜歡?!?p> 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嘆了口氣,點(diǎn)上一根煙,再不說話。
我并不知道了解錢越叔叔的前妻是個怎樣的人,他同母親在一起的這段時間里,從未聽他提及過,因此并不敢多說什么,只能沉默著,等他繼續(x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