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罪該萬死

　　鄭芝鵬帶著隨從站在船上，已經(jīng)被芝罘島現(xiàn)如今的景象驚呆了。港口附近，張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的難民流民，看人數(shù)足有三五千人。

　　而這只是芝罘島上七個營地中的一個。

　　當(dāng)沙船靠上灘頭，那些個難民流民頓時騷動了起來。他們可是知道這芝罘島究竟是何人當(dāng)家的，知道自己口里的糧食是出自誰家的。沙船上斗大的‘鄭’字，不要太扎眼。

　　場面也亂了，已經(jīng)得到消息，在港口都等了兩天的張樂書，一看難民流民亂了，馬上狠瞪了港口營地的管事一眼，后者立刻就帶著一幫看守的義勇，掄起棒子是一頓彈壓，總算是控制住了局勢。

　　鄭芝鵬可沒從津門拉回糧食，那里現(xiàn)有存糧雖多達(dá)百萬石，卻要供給京師。朝廷能夠支配的糧秣少的可憐啊。

　　松錦之戰(zhàn)落得如今下場，朝廷為了供給寧遠(yuǎn)，撫恤軍兵，國庫早已經(jīng)空蕩的可以跑馬。

　　這個節(jié)骨眼上，鄭芝鵬卻是沒本事從津門運(yùn)來糧食的。

　　還好鄭芝龍意識到了這點(diǎn)，不止向沙船幫新購了一批糧食，更差人運(yùn)送了一批紅薯、土豆做種，芝罘島的面積可不小，地廣一兩萬畝之闊?？v然大部分為山地丘陵，平整平整，也能休整出幾千畝地的。種些糧食，自力更生，多少也是收獲！

　　更能為將來打下基礎(chǔ)。

　　這土豆、紅薯可是中國現(xiàn)在環(huán)境下的救命良藥。這些原產(chǎn)自南美的作物，自從明朝中后期時開始傳入中國，原時空當(dāng)中，只是百多年的時間就在中國蔓延開來。待到康麻子中期，這些農(nóng)作物的種植已經(jīng)遍布了中國的大江南北，產(chǎn)量也有所提高，逐漸成為中國人的主要食物。

　　而在眼下這個時代，閩粵兩省已經(jīng)有一些人在種植土豆紅薯，還有玉米花生，甚至連煙葉種植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鄭芝龍要收集一些土豆紅薯，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甚至這些外來物種都已經(jīng)過了多年的本土培育，那產(chǎn)量較之初來乍到時候已經(jīng)強(qiáng)出許多。

　　看到鄭芝鵬走下，張樂書快步迎了上去。鄭森不在的這段日子，他雖然‘大權(quán)在握’了，但也被肩頭上的負(fù)擔(dān)壓得喘不過氣了。

　　錯不是他們的存在對登萊有利，上有巡撫中丞曾櫻的照料，下有地方官府乃至士紳的幫襯，張樂書早就該崩了。

　　因為鄭森一去月余，芝罘島一事被徹底丟了下，三萬石儲糧拉走了兩萬石，還提去了上萬快銀元，芝罘島錢糧物質(zhì)盡數(shù)短缺，早已經(jīng)走入困境了。

　　錯不是登萊官府的支持，錯不是鄭家的名頭擺在這兒，張樂書從登萊士紳手中收去了三萬石的糧食，還拿到了不少冬衣，好歹支撐了下去。芝罘島早就亂了。

　　難民流民是鄭家用糧食給招來的，實打?qū)嵉募Z食，半點(diǎn)無差。如此，那些難民流民才會馴服。

　　可要是一旦沒了糧食，再多的難民流民也會一夕散去，甚至還會生出亂子。將鄭家在登萊幾個月的心血?dú)е坏?p>　　而現(xiàn)在鄭芝鵬來了，來登萊主持大局，這就再好不過。鄭芝鵬雖不是鄭芝龍的親兄弟，卻也是鄭家的骨干人物。

　　無論是向士紳借錢借糧借物，還是別的甚個，都當(dāng)讓人信服。

　　“我聞芝罘島上共有七寨，總數(shù)也不過是萬人，怎的眼前這一寨就有這般多人？”

　　張樂書一臉苦笑，怎么這么多人，登萊官府塞進(jìn)來的唄。

　　這是曾櫻的回報。人家可是給鄭家撐了臺面，借錢借糧給鄭家，同時就也把境內(nèi)還有的流民難民都通通送來了。

　　小小一個芝罘島，人口早就不是早期的萬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三四萬之多，再加上登萊地上的幾處營壘，總數(shù)至少有五萬人。

　　鄭芝鵬聽罷因果后無所謂的一笑，局勢再緊張也已經(jīng)支撐過來了不是？“這是好事情?！币稽c(diǎn)錢糧，鄭芝鵬根本沒放在眼中，而更看重的是五萬難民流民。

　　能在北地做難民流民的人，可不是閩地的難民能比的。這里的難民流民，你就看不到幾個老頭老婦。五萬人里，至少是六成的丁口，而三萬丁口里至少能挑出兩萬兵坯子。這都是先前一些數(shù)據(jù)被整理后得出的統(tǒng)計結(jié)論。

　　而與至少兩萬兵坯子相比，這點(diǎn)錢糧算甚？

　　“大兄已經(jīng)來訊，不日就會有糧船抵到。你去告喻各寨，叫他們上下人等無需擔(dān)憂。大員多的是良田沃土，我鄭家最缺的就是人！”

　　鄭芝鵬騎著快馬，流水一樣轉(zhuǎn)過了七處營寨，笑呵呵的臉色就已經(jīng)變得很不好看了。自從港口處他就能看清楚，這芝罘島上的秩序怕是不好了，不然不會有那么多人冒著寒風(fēng)在岸邊撿東西。

　　現(xiàn)在這一看，果不其然。

　　鄭森北上時候，不止帶走了三艘鳥船，還有船上的水手和一半的看守。他自己搞出的上千人的義勇，一下子就拉走了一半。

　　芝罘島現(xiàn)在的局勢很簡單，那就是鄭家的嫡系力量被拉走的太多，以至于留下的張樂書對局勢的掌控失控了。

　　為了不讓局勢失控，張樂書無奈的只能向登萊官府求援。

　　加上被地方官送來的那么多新到流民難民，直接擾亂了島上的整個秩序。

　　可以說是成也登萊官府，敗也登萊官府。

　　“張奎？”鄭芝鵬念叨著。

　　“大人容稟，這張奎本是山東總兵劉澤清的家丁，甚是有勇武，因酒后與軍中同僚斗毆，失手打死了人，這才被破落草為寇。但其多少知道忠義，雖是淪為匪寇，也有騷擾村鎮(zhèn)，卻也沒見他多造殺孽。大公子使人在此招攬移民之初，他便就引手下前來投奔。因武勇過人，頗得大公子喜愛。留以統(tǒng)帶看守。”

　　“前遭大批流民難民涌入，張奎初見芝罘島失了秩序，便向小人提議痛下辣手，示之以威。只是小人……”張樂書就是一個尋常人，面對殺人，怎會不猶豫？而且身份使然，他沒底氣啊。這一開殺戒殺得就不是一個兩個。

　　而等到芝罘島秩序更亂后，他再想要?dú)⑷?，效果已?jīng)不再了。不過人還是殺了，效果不大，也總比沒有效果強(qiáng)。

　　幾個民憤大的頭首，做的太過分的，全被揪出來砍了腦袋。

　　但是更多的人卻早與芝罘島上的官吏軍丁混在了一塊，他們蛇鼠一窩，沆瀣一氣。那就不是張奎能砍頭的了。

　　官吏是登萊地方上的小官小吏，而兵丁則是登萊軍將的家丁。

　　從明面上說，這些人都是登萊官府給鄭家的顏面，不僅不能開罪了，還要好好地捧著。

　　但事實就是，芝罘島上的秩序之亂就始于這些個鳥人。

　　他們?yōu)榱隋X財與流民難民中的匪類勾結(jié)一處，上下聯(lián)手，肆意搶奪食物，毆打他人，在難民流民中稱王稱霸，影響極壞。

　　要知道現(xiàn)在是冬季了。糧價雖不比青黃不接時候，卻也很高了。

　　克扣難民口糧，那扣出來的都是銀子。更不要說還有衣被，甚至就是熬姜湯的生姜，都有人貪墨。

　　這就是真實的明末官場風(fēng)氣！

　　“這幫不開眼的混蛋，真是罪該萬死，殺，該殺！”鄭芝鵬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