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廟在鄒縣的城南,孟府在孟廟之西。孟聞玉出了孟府才知道現(xiàn)下的鄒縣已經(jīng)亂成了什么模樣。
城南門見不到一個差役,更看不到一個鄉(xiāng)兵。
只有百姓們成群結(jié)隊的向城門口涌去,一個個扶老攜幼,身上系滿了包裹,臉上滿是止不住的驚慌。
清軍的威懾太大了,他們在齊魯制造的殺戮太聳人聽聞了。以至于,鄒縣的百姓聽到清軍南下的消息之后,都沒有人愿意留下了拿自己的生命來驗證清軍是不是真的暴戾如禽獸。
畢竟這次與上次不同了。上回清軍打了鄒縣,這縣城內(nèi)可是有大軍駐守。而這一次呢?一個兵都沒見到。偏偏孟家人還要做大明朝忠臣,把韃子罵的好不凄慘,清軍殺氣騰騰的奔來,還能指望人家收刀嗎?
自然,這也與鄒縣城內(nèi)的士紳名流有關(guān),他們一個個都不愿意露出頭來,都期望著能托孟家的名頭,躲過這一劫?,F(xiàn)在如意算盤打破了,再想組織時間也完了,那也就別怪下層的市井百姓們選擇逃亡,而不是留下了保衛(wèi)家園了。
狹窄的城門口限制了人流的涌出,就如那茶壺倒水一樣兒,你總要等上一會兒的。
孟聞玉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明汗,掀開車簾去看,就見眼前的百姓如同潮涌,一波接著一波。
城門處的整個秩序全無不說,還有那強壯者亂擠亂撞,讓人群中更見混亂。
家境殷實的,有車有馬,甚至還帶著下人、家丁。普通人家則背著包袱,帶著孩子,還得護著老人,大家就在那城門之前不停地沖擊,推擠!尖叫聲,叫罵聲,哭喊聲,交織一起……
就是此刻的孟府,那些聚集到孟府的本地士紳和孟氏家老,也仿佛受到了外界的影響,心浮氣躁來。一些人越說越激動,手舞足蹈的比劃著,把茶碗都撞倒了,還不自知。
“孟宏譽!”
直到有人看到了站在內(nèi)門的孟宏譽,喊了一嗓子!不少人尋聲望去,果見孟宏譽自后頭過來。當下,這老少十幾號人就都沖他沖了過來!
“諸位,諸位,有話好……”孟宏譽話沒說完,卻已經(jīng)被鄒縣憤怒的士紳圍了?。?p> “孟大人!當日那檄文傳出時候,你就同我等說過,此事必不會有礙鄒縣??涩F(xiàn)在韃虜已經(jīng)南下了,眨眼就已到城下,闔城官紳百姓行危旦夕!你還有何話說?”
“既然話都不讓我說了,那爾等還來我孟府作甚?趕緊回家收拾浮財,逃命去吧?!?p> 孟宏譽直把臉一板,面對眾人絲毫不勢弱,反倒震了眼前人等一震。順便也掌握著了話語權(quán)。
與讓孟聞玉出城南去尋找小袁營不同,對于眼前的士紳賢達和孟氏家老們,孟宏譽給出的法子是出錢出糧以贖城,簡單的說就是花錢買平安。
孟宏譽眼睛掃了一下那幾個孟氏的家老,這個時間點上是到了他們出力的時候了。
“小老兒家中還有些薄財,此番家鄉(xiāng)父老大難臨頭,何敢吝惜。愿出紋銀五千兩,糧米一千石?!?p> 這是孟氏家老中的一個。
孟家雖遠不如孔家風光,但鄒縣主薄乃孟氏世襲之職,就如曲阜縣令于孔氏一般。比嘉祥的曾家是強多了。那鄒縣雖不能說是孟家人說了算話,卻也相差仿佛。幾年一換的知縣老爺如何比的孟家這般的地頭蛇呢?何況現(xiàn)如今的知縣老爺已經(jīng)溜之大吉了……
由孟氏家老帶頭集資聚糧,那在場的士紳賢達們還能有什么話說?自然紛紛慷慨解囊了。孟宏譽眼看事情有了首尾,正要自得的捋起自己的山羊胡的時候,忽的聽府外響起了巨大的躁響聲。
片刻后就看到侄子孟聞玉一身狼狽的從正門逃回。
卻是他見到南門局勢雜亂,直接讓車夫掉頭去了北門。
清軍就是從北而來,鄒縣城內(nèi)的百姓全都往南逃,往東逃,往西逃,絕不會有人往北的。
孟聞玉頭腦還是很清醒的,事實上,鄒縣的北門的確沒有多少人家,對比南門的人頭攢動,北門絕對稱得上一空曠。這時候前來北門通行的,那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家。
至少有一輛馬車。
所以,內(nèi)中人是認得孟府的馬車的,誰讓孟聞玉出府的時候,用的就是自己本來行走的馬車呢?
這些鄒縣城內(nèi)的中上層階級終于有了機會來詢問下孟聞玉,問他腦子究竟是如何想的,竟然去署名那樣的檄文?
當然,你孟家人要做朝廷的忠臣他們也不反對,可你總要去求一求兵馬吧?就像上一遭,有大軍駐守鄒縣,他們也不是不能接受??涩F(xiàn)在清軍都殺來了,鄒縣何嘗看到一兵一卒了?而讓他們還更憤怒的是,在清軍就要兵臨城下的時候,孟聞玉這位孟家的家主,竟然要出城?
你竟然要‘孤身’出城?這是要把鄒縣全縣父老百姓置于何地?這是要把鄒縣丟棄了么?
然后,然后,孟聞玉就變成眼下這樣了。
孟宏譽看著一身狼狽的侄子,廳堂里的十多位鄒縣士紳看著頭巾都被打掉的孟博士,整個場面都為之一停。
“孟宏譽,你莫不是在消遣……我等?一邊籌錢聚糧,一邊指使孟聞玉出城,你心中打的什么鬼?”一個頭發(fā)半百的老員外大聲叱道。聲音中充滿了一股驚懼,唯恐被孟宏譽給賣了。
雖然還沒人把孟宏譽與陰謀家劃上等號,可眼前的事情充滿了不確定性,在如今的大環(huán)境下,可不就叫人心中忐忑的很?
……
孟府中發(fā)生的這一幕半點也沒影響到袁時中的進軍速度。事實上,甭管孟聞玉有沒有親自來到軍中,袁時中都不會坐視鄒縣被破。
“鄒縣孟氏乃亞圣苗裔,如是一遭受此兵禍,先賢在天之靈不得安寧,我等還有何顏面茍活于天地?”兗州通判閻鼎拿著討滿檄文在袁時中跟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卻半個字也不提,他們兗州城明知道這一點卻也沒分出一個兵丁健勇去守衛(wèi)鄒縣。
前面說了,這位袁時中袁大帥可是一個對士紳階層很有感覺的主兒。
對于孔孟曾顏四大家聯(lián)名推出的討滿檄文,袁時中本就濃烈的感覺,現(xiàn)在就更加濃郁了。
過滕縣而不入,大軍直奔鄒縣而來。
在探馬遇到鄒縣逃難的人群,帶回了一籮筐不靠譜的消息。有人說清軍已經(jīng)殺到兗州府城,然后分兵南下鄒縣;有的說兗州城已被清軍攻破了,清軍南下正朝著鄒縣攻來;還有人說,兗州城還沒攻破,然鄒縣已經(jīng)被清軍的偏師攻破了……
袁時中聽得大腦暈圈,根本辨別不出真實的情報,只判斷出鄒縣雖有清軍的威脅,但并沒被清軍攻破的可能很大。如是讓袁大洪督率部隊后進,他自己親率兩千精兵,直趨鄒縣。
而兗州府的北方,鄭芝龍兵出泰安府,也正率軍直奔兗州城而來。路上,那被人特意避開濟南的討滿檄文也被探馬送到了他的手上。
鄭芝龍一頭霧水,看著手中的檄文,這是真的假的???難道自己穿越的不是真實歷史?
孔家,哦,還有孟家、曾家、顏家,早被歷史長河掃入底谷的三個家族,聯(lián)袂署名,公布檄文,下筆如此狠毒,把韃子罵的那般凄慘,這事兒怎么看都透著一股假勁兒。
在他的記憶里,別的都不說,孔家這個N姓家奴,對大明朝可沒這么赤膽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