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夠無恥,夠光棍
東平州。
“鄭芝龍已經(jīng)領(lǐng)兵直入滋陽,對戴家集之戰(zhàn),號稱大戰(zhàn)有五,小戰(zhàn)無數(shù),無日不戰(zhàn),共斬虜首千級。鄭軍亦損失慘重,將士筋疲力盡,無力再戰(zhàn)。遂對曲阜之圍視若不見,宣稱彼處有圣人遺澤的護(hù)佑,韃虜定不能犯?!焙槌挟牽粗鴴煸趬Ρ谏系牡貓D,臉上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
這鄭一官到底是海賊出身,關(guān)鍵時刻,夠無恥,夠光棍??勺约阂蛔x書人,又怎能學(xué)他鄭芝龍呢?
而且最關(guān)鍵的是,鄭軍在戴家集真的大戰(zhàn)了一場,鄭芝龍手中有實實在在的韃子首級,戰(zhàn)功‘顯赫’,戴家集力戰(zhàn)數(shù)萬韃虜,前后長達(dá)月余光景,這功勞說破天了也抹消不去。
但要是孔家真的完了呢?他就不知道后果么?洪承疇很不解。
“東翁,鄒縣孟氏受難,守將袁時中為鄭一官所招撫,關(guān)聯(lián)甚大,其人難逃士林清議。眼下又如此,怕是知道在士林中已經(jīng)難討到好了,遂破罐破摔了!”一個幕僚捋著胡須說道。
清軍打曲阜,引誘明軍救援的意圖很是明顯,鄭芝龍人就在滋陽,近在咫尺,該當(dāng)?shù)谝粋€上前。這是預(yù)料到不會得好,索性就破罐破摔,厚著臉不去曲阜了?
“他堂堂的閩海王,便是坐視曲阜淪入敵手而不動,朝廷也奈何他不得。保不準(zhǔn),京城里的那為至尊還會覺得這樣的鄭芝龍更可信呢。”
一個地方實力派,若是與士林士大夫們關(guān)系太好了,皇帝可是不會安心的。又一幕僚說道。
“韃子籌謀雖淺薄,然兵革勁銳,不說鄭一官上前有敗無勝,便是東翁率軍前去,也一樣難逃敗績。只是東翁為朝廷之命官,圣人子弟,倒無法學(xué)那鄭一官耍無賴手段?!?p> 屋內(nèi)只有洪承疇和身邊的幾個心腹幕僚,再無外人。說起話來自可以口無遮攔,三言五語的就把鄭芝龍的心境道個七七八八。同時對洪承疇的難處也心知肚明的很。
只是他們都不知道歷史走向,故而,一個個對曲阜的得失,還是很看重的。都是讀書人出身么,從內(nèi)心里還是很怕孔氏蒙羞,圣人受辱的。
甚至是更怕孔胤植軟了骨頭,那就真太尷尬了。
不像鄭芝龍,認(rèn)定曲阜不會有難,那兒只是一個陷阱,且去了也難贏,反而有丟掉小命的危險,鄭芝龍索性就不去了。
這不是因為他身上已經(jīng)沾了羊騷洗不掉——鄒縣失守,孟氏蒙難,那就是鄒縣還沒失陷,孟氏還沒遭殃,面對此景,鄭芝龍也一樣會做出如此選擇。
天大地大都不如他的命大。
領(lǐng)兵救援曲阜,是要危及小命的。平地里被韃子的馬軍包圍了咋辦?風(fēng)險太大。
若是真被韃子一口吞了吃,鄭芝龍在生死之間,是要投降呢還是戰(zhàn)死呢?這太考驗他的人性了。
作為一個有著大好前途的穿越者,這種飽受煎熬的事情,就不要去嘗試好了。
阿巴泰的南下,這本身就已經(jīng)將鄭芝龍的如意盤算打的一塌糊涂,也給了他一記深刻的教訓(xùn)——戰(zhàn)爭沒有那么簡單,別去輕易的相信任何人。
兗州戰(zhàn)場上的敵我軍力已經(jīng)嚴(yán)重失衡,鄭芝龍的肩膀太窄,招架都招架不住,真的沒能力力挽狂瀾。引著大隊人馬鉆進(jìn)了滋陽城,把自己的態(tài)度很直白的表達(dá)了出來。
……
比較他摻和進(jìn)這場清軍入塞的戰(zhàn)事是為了在天下人面前刷名望。而他刷了名望為的是日后好奪天下。
奪取了天下也是叫他的人生實現(xiàn)更大更高的價值。那最終還是為了他這輩子。
甭管鄭芝龍他有多大的宏圖偉志,一切的大前提都是要先保住他自己的小命。
所以,千萬別弄反了順序。
……
戴家集一戰(zhàn),戰(zhàn)斗還沒真正打響的時候,貪生怕死的穿越者就已經(jīng)做了深刻反思。所以啊,讓他冒著生命危險明擺的去鉆韃子的套,去救孔家人,純屬扯淡。
哪怕這會引發(fā)不小的后遺癥。
——被無數(shù)蹭熱點的讀書人口誅筆伐的。
他也顧不得了。
所以,在洪承疇接到這一消息的時候,阿巴泰也已經(jīng)傻眼了?!斑@孔子不是萬世師表么,不是至圣先師么。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啊。那孔林如今握在本貝勒手中,鄭芝龍和兗州明軍怎的還不見有動靜?尼堪的話都是放屁么?”他向李率泰問道。
黃臺吉把孔子孔家看的那般重,結(jié)果就這啊?
李率泰是李永芳次子,聞言臉上閃過一抹羞赧。那李永芳是大明朝第一位投降后金的邊將,早年是李成梁的親信,獻(xiàn)撫順而降,老奴把阿巴泰的女兒嫁給了李永芳,又把宗室女嫁給李率泰,對李家人很是看重。哪怕李率泰的大哥李延庚因通明事泄而被誅殺。李永芳一門還依舊受滿清信任,那鳥人還把次子李率泰以下的七個兒子,都改作了滿名。
所以,明面上三十有五的李率泰還當(dāng)喊五十出頭的阿巴泰一聲郭羅瑪法(姥爺)。但實際上就不是那么回事情了,只不過讓阿巴泰親近李率泰一分。
“貝勒爺息怒。以奴才之見,那鄭芝龍系海匪出身,出身不正,素來受明國士大夫輕視,縱是知道孔孟,還能將自己洗白不成?如今縮在滋陽,不過是眼見不敵我八旗健勇而做無賴罷了。其為地方實力派,手中有兵有錢有糧,明國皇帝亦奈何不得他。最終也是壞了自己名頭,無傷根本。然東平的洪承疇是為讀書人出身,曲阜告急,他不飛師速救,便不配入圣人之門墻,做圣人弟子。他是一定會領(lǐng)兵來到的,否則日后休想逃過明國讀書人的悠悠眾口,免不了要身敗名裂?!?p> 這攻敵必救之策,乃是明晃晃的陽謀。任明廷如何,那總是要來救的,而只要他們來救,就是中計。
所以,洪承疇別管在東平州賴了多少時日,他終究會來曲阜的。
被李率泰這么一勸說,阿巴泰心中的焦慮和氣惱倒是消褪了一些,但是沒能抓住鄭芝龍,還是讓人惱火的很。
而人已經(jīng)進(jìn)入滋陽的鄭芝龍,現(xiàn)如今卻非常高興。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好個袁時中,好個袁時中……”能在敗軍中拖著孟聞玉跑出鄒縣,這是他最大的功勞。
韃子都去了曲阜,被搜刮一空的鄒縣已然不見他們的人影,帶著孟聞玉狼狽逃到邳州的袁時中就立刻使人傳回了消息。
孟聞玉安然無恙,對儒家的兗州官場真是一莫大的好消息。多少個官兒的官帽又穩(wěn)了。
因為鄒縣淪陷和曲阜告急,多日來都哀聲一片,愁云遍布的滋陽城,登時多云轉(zhuǎn)晴,看到了一絲久違的光明。
不止鄭芝龍開懷大喜,心中對袁時中丟了鄒縣的惱怒都一掃而光,整個兗州官場,都一片歡喜鼓舞。
孟聞玉在,鄒縣的孟廟也在,城北的孟林還在,這孟家沒啥損失么。
多日來臉色慘然的鄧藩錫、譚絲等人,嘴巴都要笑到耳朵后了。也就通判閻鼎府上響起了一片哭聲,卻是這位閻通判未能逃過那一劫。
鄭芝龍還使人送上了一百塊銀元做禮。
“大帥,洪承疇使人快馬送來了一封信?!?p> 這日,鄭芝龍從魯王府里轉(zhuǎn)回,渾身還帶著三分沒散去的酒意,身后還跟著四個妙齡小娘子,這是魯王對他的巴結(jié)。嗯,就是巴結(jié)。這年月里,有兵才是最牛的。
只是鄭芝龍對這幾個年齡也不知道滿沒滿十六的小姑娘,不怎的感性趣,就忽聽人稟報道。
洪承疇的信?
鄭芝龍白眼一翻,拿過信就拆開看。半響才冷聲笑道:“這洪承疇真是癡心妄想?!本谷幌胍?lián)絡(luò)小袁營,連同滋陽的兵馬,起兵與之匯合,然后來救曲阜。
不覺得自己臉太大了嗎?救曲阜干自己屁事。
先前鄭芝龍可才被他坑了一把。竟然讓阿巴泰領(lǐng)兵南下了,鄭芝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命一度都在韃子的一念間。雖說阿巴泰舍不得拿韃子的命來換他的命。
“大帥,學(xué)生到以為這位洪總制也不見得就愿意來救曲阜?!碧岬胶槌挟?,江哲神態(tài)還有一些羞慚。鄭芝龍想當(dāng)然了,他何嘗不也是想當(dāng)然了?
鄭芝龍的如意算盤在鄭芝莞橫插一刀后,還打的嘩嘩響,這本就“眼瞎”??伤兀空E他往日里自詡才智非凡,不也跟鄭芝龍一樣么?
以至局勢發(fā)展至今是全盤脫離了預(yù)期計劃,這在鄭芝龍看來是自己的責(zé)任,可在江哲看來,更是自己的失職。萬幸是沒有造成大的損失,孟聞玉還活著,鄒縣失陷一事的影響就可以削弱到最低。